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章 千里南来觅同门 庐山,因古为神仙之庐而得名。 相传于周武王时,有匡俗者,兄弟七人,精谙道术,曾于此山结庐;其后,汉武南狩,登庐山以望九江,呼俗为“庐君”,且追封为“大明公”,是以后人又称庐山为“匡庐”。 庐山旧属江州浔阳郡,自古以来,高人才士,史不绝书,陶谢十八贤以次,称著者又有诗人白居易等多人。 唐开元年间,白居易曾贬江州为司马。这位江州司马,当其初见庐山时,即欣然自告曰:“山北与山南,往来从此始!” 另一首曾使我们这位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琵琶行”亦为此一时期之作品。那是我们这位醉吟先生,一次送游山友人至浔阳江头,在“醉不成欢惨将别”之际,“忽闻水上琵琶声”,以致“三人忘归客不发”之后所作成者。这首“琵琶行”曾使我们这位诗人在当时“泣下”“最多”;同样的,它也使我们这位诗人因而名噪一时! 庐山景色,在诗人心目中,感触因人而异,青莲居士李太白所见者为:“屏风九叠云锦张”、“青天削出九芙蓉”!张九龄所见者则为:“一水云际飞,故峰湖心出!”降至宋代描述又进一步。陈舜俞赞美它:“峰峦约勒万马回,杉松自作千兵护!”苏东坡告诉友人: “此生勿饮庐山水,他日徒参雪窦禅!”然后,我们这位东坡大学士写出千古绝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关庐山之吟咏虽多,其中仍以一位程姓诗人的两句五言道来最为简浅中肯:“庐山如高士,可望不可亲!” 是的!“庐山如高士,可望不可亲”! 这对连日来,来自天下各地之干百武林人物而言,此一比喻可谓再确切没有了! 早在十数年前,武林中即有传言:说是庐山之巅,在那座曾有天灯锦云等灵异出现的罗汉池中,有着一处秘藏;其中除金银珠宝而外,并有“拳”“刀”“剑”等“三王”之武学秘籍各一部。 此一传言,喧腾甚久;但终因无人能将秘藏找出,而渐渐被人视为无稽之谈。直到上月初,消息再度传开,据称:有人偶游罗汉池归来,发现池水浅落,池中果有特异之处。只缘目睹者非道中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传十,十传百,不上几日,顿时传遍整个武林。于是,天下各地之高手,又复风起云涌,日夜兼程向庐山一地赶来,这是六七天前的事。 结果呢? 结果,在六七天前,当第一批武林人物升登至罗汉池外的那座狭谷人口时,真相大白了! 在狭谷人口处,当道竖立着一方高可及人的白木牌,木牌上贴着一张黄纸告示,告示上写道:“四川唐家,山西尤家,刻正斗毒谷内罗汉池上。此际谷内,步步毒,寸寸毒,遍地皆毒,无处不毒,凡我同道,务希见牌留步。” 唐必达唐门弟子 下款署为:率百拜! 尤中宣尤门弟子 当今武林大势,自“拳刀剑”等“三王”于十数年前物故后,撇开一公一侯,四伯,二子,“十三男”,以及“煞将”“凶相”“三卿”“七尉”等二三十位列名“武林风云榜” 的龙虎奇士不谈,就门派而论,便推“四川唐门”及“山西尤门”这两大毒宗称巨擘,虽“少林”“武当”等大派,亦不足与之相抗。四川唐门,乃武林中家喻户晓之用毒世家;山西尤门则为帽兴未久之新生异军。“唐”“尤”两家在未来武林中之无法相容并立,乃属意料中事;可是,两家雌雄之争,竟会暴发得如此之早,实出众人意料之外! 第一批赶抵峰顶谷口的武林人物,在看到这幅黄纸告示后,无不为之哑然怔立。至此,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不知哪个促狭鬼使的坏他于事先获悉唐尤两家将斗毒于罗汉池秘讯后,竟然脑筋一动,讹称罗汉池秘藏出现,结果将众人急巴巴诳来参与了这一场“可望不可亲”的“盛会”! 真相虽然揭穿,来的却是照来不误,别说无人辟谣,就是有,也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一批接着一批,六七天下来,山腰上的大林寺顿有人满之患,形成此一现象的原因是:大家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庐山胜景,本有一瞻之价值,更何况还有着一场大门派的存亡之战呢?所以,人人心意相同:看看两大毒宗究竟鹿死谁手也好! ------------ 第二章 笑貌音容犹如昨 紫衣少女蓦地止步转身,怒声道:“烂驼子骂谁?” 神偷眨眨眼皮道:“你说我驼子骂谁?” 紫衣少女戟指叱道:“驼鬼有种再喊一声丫头试试!” 神偷忽然涎脸笑道:“我驼子又没发疯,为什么要再试?” 紫衣少女气得跳脚道:“你不试,你就没有种!就不要脸!” 神偷嘻嘻一笑道:“要脸就该呆在家里楼上,对么?当然不要脸了!” 紫衣少女挫牙进喝一声:“好……”香肩晃处,腾身便向神偷立足处扑将过来,神偷一声怪呼,拉起小空空掉头就跑。紫衣少女似有急事在身;亦不真个追赶,停下身子喃喃骂了一阵,旋即娇躯扭转,又向峰下走去。 紫衣少女偶尔抬头瞥及辛维正,不知怎的,秋披流盼间,一张气得发青的粉脸竟止不住微微一红,她放慢脚步,侧脸朝辛维正溜了好几眼,这才似有所思地,垂颈咬唇而去。 辛维正于树荫下支颐凝眸,默默的陷入一片沉思,两位师兄竟一跃而跻身三卿七尉之列,可是这真是个可喜的消息吗? 根据数年同门相处,辛维正知道,两位师兄,秉性均极纯良;然而,事实如铁,两人一下山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这又该如何解释? 五年,在繁嚣的尘世中,也许只是弹指间的事;然而在冷寂的深山中,它可不是一段短日子啊! 师父待人,是那样的宽厚,而且他两人当时又都是自动请求下山的,仇家找不找得着那是另外一回事,而他们两人,一个五年,一个三年,竟然自离山后,一个都没有再回去过,这还能算是人吗? 两人难道真的为了本身之声光名利,已将师父和他这个小师弟丢向九霄云外?应该不会,也但愿不会! 不错,师父自从一身功力丧失后,早已是废人一个,可是,“儿不嫌母丑,徒不计师微”,更何况师父他老人家人残艺不残,照样造就了他们师兄弟三人一身惊人艺业呢!试看他们两人,今天一个成了“刀尉”;一个成了“剑尉’,是谁教出来的?若不是武功山中那位残废老人,他们两人能有今天? 所以,辛维正决不相信可是,唉!辛维正思绪混乱,终于在困倦下渐渐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辛维正忽于阉中被一阵低促的声音喊醒:“辛兄,辛兄,快起来!” 辛维正睁开眼睛一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下来,此刻站在身前的,正是那位刁钻的小空空庄继尘! 当下他连忙揉眼坐起身来道:“庄兄来了多久了?” 小空空催促道:“走,走,家师在日间老地方等你,有好消息奉告,‘刀’‘剑’双尉都到了!” 辛维正一跳而起,惊喜道:“真的?” 小空空道:“谁骗你,快过去吧!” 进入日间那座木棚,神偷果然在座,不过,棚中晚上光线不好,这时除了神僮外,还散坐着七八名武林人物。 神偷低声道:“这里不便详说,同时老汉今晚另有他事,也无法带你去。他们两人是午后刚到,佟住大林寺第三进配殿东厢六号云房,谢住西厢第十五号,看神色两人似乎都很累,我想亦以明晨登峰过访为佳,这儿酒菜钱已经付清,不陪了,老弟一个人慢慢食用吧。” 神偷低声说完,立即带着小空空匆匆出栅而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辛维正一人占着一副座头,他喝着酒,吃着菜,但根本就感觉不出酒菜的滋味。神偷的建议不无道理;天黑了,山路难走,两位师兄来得这么晚,一路奔波劳累,自属不难想见,无论从哪方面想,他都以明天一早上去相见为宜。可是,话虽如此,今天这长夜,他又将如何打发? 辛维正正感愁怀难遣之际,棚口灯光一暗,忽自棚外走进一人。辛维正抬头看去,不意竟是日间那名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人棚,目的显然是为了找人,她张望了一会,方待缩身退去,一眼就发现了在棚角的辛维正。 紫衣少女在发现了辛维正之后,主意似乎立即改变,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毅然决然向辛维正桌边走来。 “喂” 她停下,喊了一声,稍顿,注视着辛维正又说道:“姑娘瞧你落魄如此,怪可怜的,同时你近来看上去也似乎还老实,所以,姑娘准备问你”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辛维正表示意见,辛维正抓起酒壶,壶空了,想说话,舌头很重,半天调拨不过来,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喝了不少酒。 ------------ 第三章 惟其情真敢赴死 待人声稍稍静止后,其中那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向场中宏声发话道:“诸位,请静一静!静一静!兄弟我,唐某人,现在想与诸位说几句话,这次……请大家静一静!这次,必达与舍亲中宜表弟,系自岳阳闻讯赶来,我俩获讯之初,全都未予置信,其后快报迭传,才相率连夜登程,现在,事情俱在,显系有人冒我唐尤两家之名义……” 真是天晓得,原来唐尤两家还是中表至亲! 那位唐家掌门人顿了一下,扬声接下去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得先请诸位务必注意:这一次,也许只是某些朋友的恶作剧,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真相未明之前,朋友们似乎仍以谨慎一点为宜,因为,谁也不敢担保,这里面究竟有无其它诈谋。 现在,唐某人意思,拟先由在下与敝表弟,会同诸位之中一二人,登峰人谷,详细探察一番,如经判定沿途并无毒物之布设,然后再由大家一起进谷合力搜索。来悉朋友们意下如何?” “好!” “好!” -对!。 “对!”。这是上上之策,再好没有……” 唐必达接着又大声说道:“听说糊涂伯蓝老前辈电来了,现在就请蓝老前辈出来,劳驾跟必达和中宣两人上去一趟可好?” 有人高声答道:“是谣传,蓝老前辈并未来此。” 唐必达哦了一下又道:“义男徐勉之徐大侠,哄男司惟乐司大侠,两位不是来了么?” 另一边有人接口道:“昨晚走了。” 唐必达怔了怔道:“那么……三卿之中,据说有两位到了,妙手高侠与无情萧侠,不会这样巧,也走了吧?” 先前那人答道:“无情卿走得更早,神偷昨天还看到,在这里进进出出,忙碌异常,一副营业鼎盛的样子……” 全场哄然暴起一阵大笑。那人笑着接道:“但是,今天这会儿却未看到他老先生的影子,不知道正躲在哪里发财。” 笑声再起。辛维正也忍不住失笑暗忖道:“这厮胆子倒是不小!” 那人又转向身后四下问道:“你们有谁看到他老先生没有?” 所有被以眼光询及者,全都摇头为答。 唐必达皱眉道:“那么……” 忽然有人沉声抢着说道:“此刻寺中,只有七尉中的‘刀,‘剑,两尉,就去请‘刀’‘剑’双尉,跟唐尤二侠上去一趟怎么样?” 唐必达连连点头道:“好极了。那么劳谁的驾,去里面请他们二位一下?” 那名发话者自告奋勇,转身排开众人,向寺中快步奔去。 辛维正从石礅上跳下,但未立即离去,他私下以守候妙手卿神偷高乐仁出现为借口,实则是不放心两位师兄这次峰顶罗汉池之行。他们师兄弟三个,均为孤儿,几乎是从小便在一处长大,将近十载的同门手足之情,又岂是愤激时三两句气话所真能排弃得了的? 下一会,白衣刀尉佟宗义,蓝衣剑尉谢奕方,分悬宝刀长引.)CI双大步出寺。 师兄弟两人,气度冲和,仪表俊逸,这时比肩走出寺门,在蓝白两色儒衣交互辉映下,均不啻玉树之临金风! 广场群众突然报以欢呼,同时纷纷后退,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双尉下阶走向场心,唐尤两人则自广场另一端快步迎过来。双方见面后,相互抱拳致意,匆匆略交数语,立即转身向西,一起向西边岩壁下那条升峰陡径走去。 四人走近岩壁下,长衣一振,同时腾身而起。唐尤两人开路在前,双尉兄弟紧护于后,不消片刻,四条身形便在狭谷人口处相继消失。 接着,广场上的人群,也全部移向西面那片岩壁下,大家一边低声谈话,一边耐心等候。 这样,约莫过去顿炊之久,蓦地里,一声异响传来,忽有一团忽忽的物体,自峰顶陡径上一路翻滚而下。 有那眼尖者,骇然大叫道:“不好,是唐大侠……” 岩壁下,与那条登峰陡径靠得最近的,是九嶷派的一群弟子。 这时,其中两人,于听得这声惊呼后,目光一扫,立即不假思索地纵身扑出。两人身手敏捷逾常,一个跃纵之下,居然及时将滚落者于听得这声惊呼后在离地面丈许处一把接住! 众人拥上前去一看,滚落者果然正是那位唐家掌门人:万毒圣手唐必达! ------------ 第四章 名高压顶能无视 辛维正见了忙问道:“要不要去为唐大侠弄个火来?” 唐必达微微一笑,没有接腔,飞快地旋下杆头那钢烟锅儿,烟杆一竖,于掌心中迅速倒出三颗金色药丸。 辛维正止不住轻轻一咦道:“这枝烟杆” 唐必达扫了一眼说道:“老弟别尽望着我!” 说话之间,三颗药丸已被转手装入那只空药瓶。 辛维正愕然道:“唐大侠这是做什么?” 唐必达低声道:“拿去再说!” 振腕轻轻一送,那只药瓶立即贴地滚到辛维正脚前,辛维正违拗不过,只好俯身捡起。 唐必达低声接着道:“这便是寒门赖以传名于世的‘唐丹’;事先一颗,百毒不侵,事后一颗,丹到毒除,如中毒不深,溶于酒中,一颗可活十人以上……” 唐必达顿了一下,低声又接道:“由于求索者日众,唐某人不胜其扰,早于五年之前,即宜布炼制此丹的某几味药材来源中断,十年之内,将不再炼;所以,希望老弟今后在使用此丹时,最好能谨慎点,须知时至今日,所谓好心好报,有时并不尽然。” 辛维正正要说什么,唐必达摆头制止道:“一句客套,便落下乘,老弟假如别无他事,不妨请便;如彼此有缘,日后相见机会还很多!” 辛维正生性爽直,闻言立即抱拳道:“那么唐大侠保重了!” 别过唐必达,离开广场,辛维正继续向山下走来。走了一程,辛维正逐渐放缓脚步。他心想,庐山景色,天下称道,而今而后,尚不知何日方能重临,此行虽未能畅游饱览,但如能干临去之前,稍作逗留,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转念间,忽闻身后遥遥传来一声呼喊: “小虎子!嗨,前面走的是小虎子么?” 辛维正扭头循声望去,见山道上正有一名头戴大草笠的汉子如飞奔下。 那汉子脚下不慢,眨眼便巳来至近前。汉子年约四旬上下,扁鼻梁,厚嘴唇,一脸忠厚老实相。 那汉子显然认错了人,他在看清辛维正正面面目之后,怔了一怔,说道:“你……不是小虎子?” 辛维正反问道:“小虎子是谁?” 那汉子讷讷道:“是……是我们庄上蔡师爷的儿子,这次叫他别跟来,小家伙偏偏不听,现在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辛维正问道:“多大年纪?” 那汉子皱眉道:“忘记了是十七,还是十八,说起来小是不小了。”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十七八岁的人了,何必还为他担心?或许他已跟贵庄其他人先回去了也不一定。” 汉子点点头道:“有此可能。” 汉子说着,眼中忽然一亮道:“咦,这位老弟,您不就是,先前一个人独登峰顶,进入罗汉池,随后又一个人走下来,和唐必达唐大侠说话的那位老弟么?” 辛维正未置可否,淡淡反问道:“宝庄离此多远?” 那汉子似乎没有听到,拇指--竖,兴奋地接着道:“老弟,我杨某人佩服你!有胆有识,卓然不群:英雄出少年,没得活说!” 阜维正信口道:“老大好说。” 心底则在忖度:这是第二个了。奇算子黄天南那老贼,满口…”汗颜”和“钦佩”,其实只是力了套问自己所见,这厮看上去好像很老实,说穿了,这番阿谀词,还不是为了套话铺路? 抱歉,他可投有兴趣再陪下去了! 他淡淡一笑,随即移动脚步,继续向山下走来。 那汉子还算识趣,虽然跟在身后,却未再说什么,直至快到山脚时,才听他又在身后深深一叹,自语般喃喃说道:“可怜的唐必达…”‘” 辛维正心中微微一动,故作漫不经意地向后问道:“老丈不觉得尤中宜尤大侠更可怜么?” 那汉子一叹说道:“唐、尤两家虽说有着中表之亲,可是,山西尤家,又怎能跟四川唐家相提井沦?” 辛维正不禁听糊涂了,心想:“你说唐必达可怜,无非是指这位唐家掌门人,事不关己,无端落得一身重伤;没若如此,在同事件里,送掉性命的,难道又不及受伤者更令人同情?这与双方在武林中的声名地位又有什么关系?” 只听汉子在身后又叹了一口气,缓缓接着道:“山西尤家,近年来尽管也以擅用毒而名噪一时,但是,谁都知道的,这一家用毒,能发不能收,一样毒药研制出来,往往连自身都化解不了,几曾听说四川唐家有过这等情事?” ------------ 第五章 有幸邂逅方两度 辛维正回答一声“请便”,举步径向斜对面那家饭馆走去。 这时饭馆里,连杨姓汉子在内一共仅有三位客人。 辛维正走进去,杨姓汉子如获至宝般,急忙离座,抱拳笑迎道:“老弟好,请坐,请坐。” 辛维正现在是见怪不怪了。驻足抬头问道:“阁下何事相召?” 汉子笑容可亲地道:“来来,坐定后,慢慢谈唉,就是这些苍蝇讨厌!” “嘶嘶”!“得,得”! 汉子脸朝外,右臂一曲,自肩上向背后弹出两缕指风,两只红头苍蝇,顿给打人泥壁中。音响清脆,如雨滴巴蕉! 辛维正看在眼里,心底止不住暗暗吃惊。 他虽明知这是汉子有意炫露,但是,这一手盲目弹蝇,的确精绝异常,至少他们三兄弟,无论如何办不到! 非但他们师兄弟三人无法办到,就是“三卿”或“将相”,能否到达这等境界,也许都成疑问。 辛维正这时诚心叫对方心里窝囊窝囊,脸孔微微一偏,只当没有看见,漫然接着道: “嗯,这儿苍蝇是不少!” 汉子竟毫不以用心落空为意,继续笑着招呼道:“来来来,老弟就请这边坐,凳子还干净。这几天过往的人多,生意好,饭菜都是预先叫下来的,若是这会儿来,抱歉,恐怕连一片锅巴都买不到!” 辛维正淡淡说道:“在下吃过了。” 汉子一愣,忙又笑道:“就算吃过了,坐下谈谈也不妨。” 辛维正坐下后,抬脸问道:“尊驾认为在下目前正有着性命之忧,同时又一再邀晤在下,这意思是否表示:在下必须时常跟尊驾在一起,方能免此一劫?” 汉子点点头道:“也未尝不可以这样说。” 辛维正接着道:“换句话说,这样做,只是较佳的避灾方式之一;要是在下一定不肯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以?” 汉子头一点道:“是的。” 辛维正静静地接着道:“那么就请指点其他的途径吧!” 汉子筷尖一划道:“很简单。” 辛维正道:“谢谢,愈简单愈好!” 汉子筷子又一扬道:“那就是马上回到令师身边去。” 辛维正道:“除此而外?” 汉子摇头道:“‘除此’无‘而外’!” 辛维正侧目道:“不见得吧?” 汉子一哦道:“那么,老弟对本身目前之处境,已然是早有成算在胸了?” 辛维正道:“非也。” 汉子眨着眼皮道:“那么” 辛维正漫声道:“套用你杨朋友一句话,这事很简单,就是生命非儿戏可比,假如在下目前真有生命之忧,而趋避之道又是如此简单时,那么,请问,这样简单一句话,你杨朋友又为什么一定要留到今天才肯说出来?所以,抱歉得很,在下对你杨朋友,此刻的想法是: 如非你朋友神志欠清,以致前言不应后语,便是你朋友心怀叵测,别有所图!” 汉子猛然一拍桌子,叫道:“哎呀,我的老弟” 辛维正眼角一撩,哂然道:“想不到你的这位老弟,结果并不如你杨仁兄阁下想象中那样单纯是不是?” 汉子摇头不已,连声唉叹道:“老弟,你冤枉好人了!”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事实,好人容易被冤枉,被冤枉的,十有八九是好人!阁下要不要诉诉苦?” 汉子苦笑道:“很简单” 辛维正噗嗤一笑道:“阁下以前常做文章吧?” 汉子一怔道:“此话怎讲?” 辛维正笑道:“不然怎对某些特定词汇,有重复使用之偏好?” 汉子皱眉道:“别说笑话了。” 辛维正点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我也希望我们之间的笑话就到此为止;笑话当笑话说,倒还无所谓,如果板起面孔,满像一回事,那就连笑话的格调也够不上,而只能当作鬼话,瞎说,和天花符画了!” 汉子不悦道:“你老弟能不能等我说完,再下结论?” 辛维正笑道:“很简单,噢,抱歉,在下意思是想说:只要你朋友不在话中‘拐弯’,在下便保证不在你朋友说话时‘打岔’!” 汉子正容道:“很简单” 辛维正掉过脸去道:“这儿的苍蝇,真是太多了点。” ------------ 第六章 正庆同源终同脉 当下不敢犹疑地连忙说道:“不不,晚辈真的是在想……在想……七尉中的‘笔’: 掌’两尉,不知都是何等样人?” 老人微感意外道:“你小子怎会忽然问起这个来?” 辛维正道:“晚辈问这个,不过是一时之好奇而已。昨天,那位煞相之子,曾向晚辈打听这两人这次庐山之会有无到场,晚辈问他找这两人何事,小子笑而未答,一脸诡秘意味,致使晚辈心中总有不释,不知那位煞相之子,要找这两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老人沉吟着点点头道:“唔,看样子八成是……” 辛维正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样?前辈知道姓雷的那小子,他找这两人的用心?” 老人哼了哼,说道:“除了夺取尉字封号,该不会为别的!” 辛维正听得一愣道:“夺取笔、掌两尉的‘封号’?为什么?” 老人冷冷道:“什么也不为!三王已死,爵秩无改;要想名登两榜,惟有出之夺取一途!” 辛维正若有所悟道:”是了,他们表兄妹,这次约定庐山见面,大概就是为了这档事。” 老人冷冷接着道:“姓雷的那小子,要想登榜扬名,尚属无可厚非,因为他毕竟是个男孩子。至于金汤堡,金家那丫头,一个女孩儿家,竟也跟着她这位恶表兄后面起哄,实在该打屁股之至!” 辛维正忖道:“这种话大概也只有你这位糊涂伯才敢说吧!”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笔掌两尉,为人如何?” 老人举起葫芦,摇了摇,又闻了闻,骨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本来想喝,结果盖子打开又盖上,显然是由于余酒已然不多之故。 他抬起头来,眯跟问道:“你说什么?” 辛维正不由暗笑:,都像这样,庶几无差。 当下无可奈何,只好将问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人偏脸想了一下道:“笔掌两尉,好像一个叫做‘朱家椽’,一个叫做‘邱蓬飞’,老夫没有见过,只听说两人品德似乎还可以。” “两人与这对表兄妹,过去有无什么过节?”。 老人摇摇头,辛维正皱眉接着道:“七尉之排号,以前好像是‘笔鞭掌铜屠恶棍’,如今‘鞭铜’换了‘刀剑’,便该是‘笔剑掌刀屠恶棍’晚辈对两榜人物,除封号外,所知有限,如果望文生义,仅就字面看,笔、掌两尉该不是‘七尉’中最坏的两位吧?” 老人一咦道:“老夫刚刚不是说过两人品德还可以么?七尉中当然有坏蛋,不过坏的是后半段的屠、恶、棍!” 辛维正道:“那么” 老人接着道:“但若站在那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女娃儿方面讲,他们挑中笔掌两尉,可说并没有错!” 辛维正道:“因为这两尉之武功,为七尉之冠?” 老人哼道:“鬼猜鬼心事,自然错不了!……” 辛维正一笑截口道:“我知道您老底下要说什么。” 老人自是不信,瞪眼道:“要说什么?” 辛维正笑道:“晚辈自信能猜得中。” 老人瞪眼叫道:“猜呀!” “但晚辈却希望猜不中。” 老人眼珠转了转,猛然一拍桌子骂道:“浑蛋!” 辛维正点头笑道:“对了,就是这两个字!” 老人双手把着桌角道:“好小子,你小子可是自以为无人教训得了?” 辛维正端坐如故,头一摆.笑道:“本小子从未这样说过。不过,纵使有人想教训于本小子,相信也决不会是您老就是了?” 老人板着面孔道:“何以见得?” 辛维正缓缓含笑道:“因为晚辈认为您老一定不希望晚辈以后逢人便说:在下辛维正,说来惭愧,日前跟那位糊涂伯动手时……” 老人怒叫道:“住口!” 辛维正扬脸笑道:“怎么啦?” 老人恨恨骂道:“皮厚!” 辛维正笑道:“而这,正是您老的弱点所在!” 老人两眼一翻道:“你” 辛维正手一摇道:“慢来,这一声皮厚,晚辈绝无璧还之意,晚辈的意思是说:前辈什么都不怕,但对皮厚之人,却显然一点办法没有。如果前辈认为晚辈比喻不当,那么,即请说明一下,您老先前为什么要放走那名奸男?” ------------ 第七章 身在险中不知觉 第-场,“五岳浩然掌”申一钧,“双拐镇三关”丘武泰,“催命郎中”钱白赋一组三连胜,败方为“中条三雄”。 第二场,“终南三剑”两胜一败,本应与对方获胜一场的“泰山四象拳”合成另一组,但“终南首剑”和“三剑”,为顾及“二剑”这颜面,胜后宜称退出,“泰山四象拳”独木难支,空喜欢一场,只好自认倒霉! 第三场,是一场好戏…… “点苍神鹰”、“昆仑樵隐”,和“追风刀”等一组,对上了“云鹤庄主”、“太玄上人”,和“滚堂刀”尤胖子那一组。 每组三人,出场时谁对谁,并无规定,所以,场于刚刚清出,那位滚堂刀便抢着向追风刀招手大笑道:“来来来,郝老弟,咱们放个对子耍耍,‘滚堂刀’对‘追风刀’,两刀相会,机会难得!” 他特别强调“以刀对刀”,听来似乎言之成理,而实际上,不过是抢着来“捏”追风刀郝振纲这个“烂桃子”罢了! 另一边,经过斟酌后,双方决定为:“点苍神鹰”祖长空对“云鹤庄主”韩独清。“昆仑樵隐”井秋桐对“太玄上人”张公羽!由于四人全以掌法见长,一经派定,双方立即脱卸长衣,准备出手。 而这一边,滚堂刀尤胖子虽然像所有的人一样,清楚追风刀郝振纲有着中途怯场的老毛病,可是对后者理性正常时的一套闪电刀法,仍不无几分戒心。同时,也知道对手这种怯场的老毛病,亦非百分之一百,海战必发,所以,他以为,单单寄望于敌手本身,还是不够的。 但他心中似乎另有成竹,甩肩把两把鬼头刀撤至手中,哈哈一笑,大声又接道:“来来来,郝老弟,咱们稍为站开去一点。 咱们对刀,不比他们对掌,难免有失手之时……” 果然,追风刀脸上开始显现出一丝犹疑之色,横刀在手,架式凛然,脚下却未移动分毫。 场边那猫脸汉子忽然沉声喝道:“姓郝的,注意了!” 追风刀茫然转过脸去道:“注意什么?” 猫脸汉子道:“还记得我们刚才谈的么?” 追风刀红脸点头道:“当然记得。” 猫脸汉子注目道:“想知道那男人是谁么?” 追风刀双目闪光道:“是谁?” 猫脸汉子抬手朝滚堂刀尤胖子一指道:“就是这胖子!” 尤胖子眨眼叫道:“你们在捣什么” 底下要说的,大概是个“鬼”字,这“鬼”字未及出口,忽听呼的一声,刀光闪处,颈上那个会说话的葫芦,已然“骨秃”一声滚落。 好利落的一刀,果然不愧追风之名! 滚堂刀尤胖子挑精拣肥,投机取巧,结果七算八算,最后却丧命于猫脸汉子轻轻一句话。 四周仅经过一阵短暂的惊讶,随即平复下来。 因为在这场面中,砍下个把脑袋,原属极为平常之事,何况死的还是一个人人讨厌的尤胖子! 追风刀郝振纲用衣袖拭去刀口血渍,一面转向猫脸汉子问道:“朋友,没有骗人吧?” 猫脸汉子微微一笑道:“假如我说是真的,你朋友会不会相信?真傻,这不过是为了兑现,保证你赢第一场,所采行的一种权宜手段罢了!” 追风刀大为泄气,双臂一软,喃喃道:“真是开玩笑……” 猫脸汉子兴致勃勃,三步并做两步,又走去“点苍神鹰”和“云鹤庄主”以及“昆仑樵隐”和“太玄上人”对阵的那边,提高嗓门叫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成败在此一战,大家好自为之;须知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既然下了场子……” 首先是点苍神鹰忽然想到,自己实在不该选上云鹤庄主这个札硬的点子,心中一虚,便想设法暗施毒手。 于是借施展那套神鹰掌不断腾窜回翔之便,悄悄于掌心中扣下两枚毒药镖,准备一遇机会,立即猝然发出。 猫脸汉子在云鹤庄主纵过身前时,又发长叹道:“可怜韩独老一世英名……” 云鹤庄主韩独清心头一凛,闪目查察之下,马上发觉到点苍神鹰一只右掌,卷而不展,大违行掌常理,不禁一声冷笑,心忖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哼,果然一点不错!” 冷笑声中,为求先发制人,一招“闲云野鹤”,身形电射,双掌齐施。 点苍神鹰不虑对方绝招陡发,一个措手不及,身躯顿给震退一边。云鹤庄主得理不饶人,双腿连环,疾上一步,一脚便向点苍神鹰当心蹋去。 ------------ 第八章 为解愁肠才醉酒 猫脸汉子眼角一溜,大声接着说道:“至于韩、井两位前辈,均为一流耆宿,功力之高,武学之精,在前两场中,已为吾人所共睹……咳……不过,话得说回来,一个人成名不易,尤其到了晚年,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设法保全,最后这两场,对象不同,咳,韩、井两位前辈,未始不可稍加考虑!” 一番话,顿将韩、井两人之退路堵得死死的。 砍掉头,碗大一个疤。考虑?哼,有什么好考虑的?云鹤庄主和昆仑樵隐分别深吸一口气,挺身向前走去。 四人配对,比较简单,云鹤庄主自然地迎向好好金刚,昆仑樵隐找上天山独目叟。 这最后的两场战事,进行非常迅速。好好金刚咬牙挨了云鹤庄主一记重掌,近身以分心手法,将后者当胸开了一个大窟窿。天山独目叟则毫不费事的将昆仑檀隐劈了个支离破碎。 结束了,全部结束了。 好好金刚脸色发青,正在盘坐调息,天山独目叟则在空地上茫然四顾,那几乎已是个被人遗忘了的问题,胜了,可是,那瓶唐丹呢? 这时已近午末未初时分,一场腥风血雨,耗去将近两个时辰,去路上,怀有唐丹的“那小子”早已不知去向。 猫脸汉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有如夜猫求偶,“甲甲”“切切”,他自己笑得好不开心,好不惬意,但在别人耳中,却比“嚎丧”还难听。 所有的人,包括一半死伤,一半仍然活着的,一开始便看出这名猫脸汉子是在有意煽动挑拨,但那时大家一心念着那瓶唐丹,都认为事情好歹总得解决,只要合理公平,对解决之方式,全不计较。” 不幸的是,这厮当时的每一句话,听来都似乎公平合理。 如今呢?尤其是得到最后胜利,平日自许为江湖老手,比斗进行中且感觉其人处处偏祖尊崇自己的“独目叟”和“好好金刚”,更有着一种被人耍了一场活猴戏的羞恼与激忿。 独目史牙根一咬,突然大步走过去,张目厉喝道:“你朋友究系何许人?” 猫脸汉子从容弯下身子,一边弹着裤脚管上几点灰溃,一边淡然慢应道:“不才司惟乐。” 独目叟单眼一眨,气得哇哇怪叫道:“好哇!为了寻开心竟不惜怂恿别人洒血飞头,你奶奶的熊,‘斯为乐’?就是非此不足为乐么?”.猫脸汉子直起腰来,笑眯眯的点头道:“完全对,只其中一句措词似乎欠当。” 瞑目调息中的好好金刚,神色一动,忽然抬头急叫道:“关老快过来……” 独目叟听如不闻,气咻咻迫上一步,吼道:“哪一句措词欠当?” 猫脸汉子反手一挥,笑接着:“你奶奶的熊!” “叭”的一声,堂堂一位天山独目叟,竟像纸扎的一般应声而倒。 好好金刚黯然摇头一叹,喃喃道:“司惟乐……司惟乐…… 原来是‘哄男’司惟乐!唉唉,我们刚才,竟然谁也没有想……唉……可怜的关老儿” 有人听得好好金剐这阵自语,话一传来,;旁观众人顿于转眼之间溜得一千二净。 哄男司惟乐见四下里,除了一个好好金刚,以及几具横七八的死尸外,有一口气的,都已先后溜光,不由得又是一阵称心大笑。 笑毕,遥向一株树后招手道:“小子过来!” 捡去催命郎中药箱的那名小子应声奔过来,哄男接过药箱,打开箱盖,伸手一捞,登时眉开眼笑的一点头:“赫,想不到,单是辽产正野参就有七支之多,可观,可观!” 接着向那小子挥手道:“走,小子,再去动动那瓶唐丹的头瓮筋去”当先转身飞步而去。 在此半个多时辰前,辛维正杂在一片人潮中进了永修城。 “驻仙楼”在械中哪里呢? 他不知道。不过,他亦不为此担心。与妙手神偷约定见面的时间是“未申之交”,现在才只“近午”光景,其间尚有将近两个时辰的余裕,他就是将城中几条主要街道挨次跑上一遍,也不难将那座什么驻仙楼找出来。 辛维正沿着东面一条大街,信步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辛维正忽然发觉周遭情形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发现身前身后那些形形式式的江湖人物,自进入这座永修城,不但未见减少,反有逐渐加多之趋势。 怪了,这些人肚子难道都不饿?否则,怎么还不分散下店打尖呢? ------------ 第九章 江上风云容易过 另外那名门客微微一笑道:“徐兄只怕猜错了。” 徐姓门客惑然转过脸去道:“蔡兄凭何说我猜错?” 蔡姓门客下颉略抬笑道:“请徐兄再看看清楚,小子风度翩翩,虽具侯门弟子气派,但是,徐兄可曾见过,富国侯门下谁人穿这等衣着?” 徐姓门客恍然一哦道:“大概是慕名投拜……” 蔡姓门客头一摇,截着道:“既知前来金汤堡循例投拜,便无不谙江湖仪节之理,你有没有看到,小子背上那个包裹,是青色而非黄色?” 徐姓门客皱眉道:“是的,青色,当然不会是来此寻仇,同时也不像是告帮,这就怪了,难道……” 蔡姓门客一笑起身道:“来了,下去看看,小子也并不一定就是江湖中人!” 接着堡门打开,黑衣少年向前大跨一步,朝由堡门内走出的那两名长衣门客,双拳一抱,平静地道:“请见贵堡钱总管!” 徐、蔡两门客闻言均是微微一怔,对眼前这位年轻访客,越发有点莫测高深起来。 须知这座金汤堡中,堡丁仆妇,数以百计,单是各部门之管事,就有三十二名之多。总管一职,乃管事之管事,地位仅次于堡主一人,即连堡中各房夫人有事须办,都得经过繁复之层转,而不敢径直下达指使命令。这小子如今竟劈头一口就指定要见钱总管本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徐姓门客还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弟台如何称呼?” 黑衣少年道:“敝姓辛。” 徐姓门客又问道:“辛老弟是打什么地方来?” 黑衣少年道:“庐山。” 徐、蔡两门客不期而然互望了一眼,目光中全都露出些许讶异之色,蔡姓门客接口道: “请问少侠师承是……” 黑衣少年有点不耐烦,道:“要见贵堡一名总管,是不是必须要接受这种盘问?” 蔡姓门客咳了一声道:“当我们通报进去时,我们总管,他自然希望知道,想见他的人是谁。” 黑衣少年面孔微抬道:“姓辛,来自庐山这样还嫌不够么?” 徐姓门客忽然偏过脸去,眼色一使,大声说道:“我们总管今天好像不在吧?” 蔡姓门客会意,点头说道:“是的,好像……” 黑衣少年递过一张纸片,淡淡说道:“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等贵总管回来时,将这个拿给他过目一下,也就可以了。” 语毕不容两名门客再有若何表示,身躯一转,大踏步而去。 徐、蔡两门客展开那张纸片,匆匆看完,不禁脸色大变,同时脱口喊出一声:“不好!” 蔡姓门客促声道:“快,快追!” 徐姓门客飞步奔赴广场,冲向桑林中,高声喊道:“辛少侠,辛兄弟……” 可是,林中哪还有什么“辛少侠”或是“辛兄弟”的人影?等徐姓门客追出桑林,黑衣少年辛维正业已走完长堤,到了五十丈开外的湖岸之上。 徐姓门客不意“黑衣少年”脚力如此惊人,自知追赶不及,怔怔地发了一阵呆,只好颓然回转。 辛维正负气掉头,重新回到城中,内心一时颇感委决难下。 就此离去吧?想想未免不值。同时,最主要的是,离开岳阳,又还有什么地方好去? 他这次来,另有目的,原犯不着跟那两名门客怄气,可是,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对某些地方,以及某些事情,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受不了就是受不了! 所以,他现在走在冷清清的大街上,并不如何后悔。他这时只是在暗暗盘算,下一步该怎样走?摆在眼前的路,计有三条:一、回武功山,看看师父,顺便再请求指示。二、去香花岭,找笔掌双尉,警告那对表兄弟;慎防无妄之灾。三、到襄阳五雅庄,去找那位糊涂得可恼又可爱的“糊涂伯”! 太阳渐渐升高,两街店门,纷纷开启,辛维正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出了西城门。 朝阳映照下的洞庭湖,碧波万顷,浩瀚无际,在茫茫雾气中,波澜起伏,有如无数金蛇游窜…… 辛维正眼界一宽,神思顿朗。 他终于在刹那间作成决定,三条路,一条也不走! 他下得山来,先后才不过月余光景,如今两手空空,一事无成,回山之后,将拿什么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 第十章 紫凤还巢背人泣 终于,来客出现了! 郭老头走在最前面,平板的脸孔上,不见任何表情,一双毛刷似的眉毛,则比出棚时皱得更紧。 跟在老头身后的,是两名神情黯淡的长衣中年人。 看清那两名长衣中年人的面孔,辛维正目光一直,情不自禁地脱口发出一声轻噫,整个人随之当场一下愣住! 两名来客,闻声抬头,也是猛然一呆。 郭老头则更不用说了。他张大‘双眼睛,望望辛维正,又望望那两名来客,好半晌才开口道说:“咦,你们三位现在是先由我老汉来为你们介绍?还是由你们三位先为老汉我引见一番?” 辛维正收神笑了笑,说道:“晚生个人支持你老建议的前半段!” 老人头一点道:“好!” 旋即爽然指着两名来客道:“这一位:‘风雨棍’徐一鹄。这-位阴阳镖蔡伯坚。同源不同枝,均为南海门下,合称‘南海双杰’,现为‘金汤堡’幕客。老汉郭守朴,便是介绍他们两位进入金汤堡的推荐人!” 辛维正先前之怀疑没有错,这郭老头果然也是道中人!只有一点令人意外的是:他决未料及这座果园竟是属于金汤堡所有! 不过,附带的,另一谜团,至此算是解开了。便是昨日岳阳楼上那批伙计,何以会对这老头那般礼敬。 金汤堡出去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郭老头说完,这时又转向徐蔡两人道:“如今可该轮到你们两个开开口了吧?” 老头这种语气,引起辛维正很大的兴趣。因为老家伙此刻说的,纯然是一派长辈口吻。 而两人之能进入金汤堡,又是出于老家伙之引荐,可见这老头在金汤堡虽然只是一名看园人,但如将他的名字排到扛湖上,恐怕就要大大不同了!同时,即以金汤堡一堡而言,老家伙以一名看园人之身份,却能向堡方推荐僚属,这又岂是其他大户人家,任何一名园丁,所能做得到的?真是好不“奇特”的一名“看园人”! 这时只见那位风雨棍徐一鹊,非常窘迫的朝辛维正望过一眼,苦笑了一下,肩胛徽耸道:“我们兄弟今天卷铺盖” 辛维正闻言一愣,张目失声道:“怎么说?就为了……两位……别是开玩笑的吧?” 郭老头也是一阵意外,忙道:“从头说说清楚!” 阴阳镖蔡伯坚接下去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一早,这位辛兄弟登门要见钱总管,正轮着我们两个值勤,为了双方一时语言不投,这位辛兄弟一怒拂袖,直到临去之前,这位辛兄弟才交出紫风姑娘一张亲笔字条……” 郭老头皱眉低骂道:“该死!” 这一声该死,也不知道骂的是谁。既像骂徐蔡两人不该任童简慢来客,亦似责怪辛维正既有凭条为何不早交出来? 阴阳镖蔡伯坚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见了紫凤姑娘的手条?不由得……咳咳…… 之后,一鹄追出去……可是,我们这位辛兄弟脚下快得很,一鹄才出桑林,他人已越过长堤。” 郭老头止不住朝辛维正溜了一眼,点点头道:“好,说下去!” 阴阳镖蔡伯坚继续说道:“我们两个知道这个麻烦惹得不小,便决定立即去见钱总管说明一切。 郭老头点点头道:“做得对!” 阴阳镖皱了一下眉头道:“可是,就在我们商量好了,准备返身人堡之际,湖堤上鸾铃响起,紫凤姑娘突然回来了。” 辛维正轻轻挪动了一下身躯,但忍住没有开口。 郭老头似乎有点着急,忙叫道:“那就马上告诉那丫头呀!” 辛维正耳膜感到微微一震。 就他所知,霹雳子金鹏举膝下,似乎只有一个女儿;不论人前人后,他都想不出这郭老头凭什么可以对那位金大小姐使用这种不敬的称呼! 风雨棍徐一鹄回答道:“我们这样做了……” 郭老头急问道:“丫头怎么说?” 又是一声丫头!足证刚才并非一时失言,而是这种称呼在老家伙业已成为习惯! 阴阳镖蔡伯坚苦笑了一下道:“紫风姑娘要是说了什么,我们现在电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我们人堡,已非一日,哪有不清楚这位姑娘的脾气之理?她骂你,骂得愈凶,也忘得愈快,怕的只是,她瞪你一眼,掉头就走!” 郭老头显得很多余的,皱皱眉问道:“结果呢?” ------------ 第十一章 轻言御凤凭灵舌 金紫凤咭咭一笑,掩口道:“虽然我一时还想不出来,你是在指哪件事,不过,这且不去管它,我答应原谅你就是了!” 辛维正尽量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接着道:“姑娘误会了。” 金紫凤益发笑不可抑道:“不是向我认错么?” 辛维正头一点道:“是的,在下指的是贵堡徐、蔡两位。曰为在下昨日来此时不先出示姑娘那张条子,反而跟他们大吵一场,心中愈想愈过意不去。如果在下就此一走了之,也倒罢了;而今共事于一堡,不设法据实解释一下,总觉不妥。” 金紫凤一怔,旋即皱眉道:“他们走了啊!” 辛维正摇头道:“不,他们两位,如今可能还在百珍园。” 金紫凤又是一怔,道:“你是说” 辛维正点头道:“这正是我此刻急着赶来找姑娘的原因,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姑娘已经返堡。” 金紫凤甚为迷惑道:“你既见着他两位,为何不当面解释一下?” 辛维正叹了口气道:“那还要再找您金大姑娘干什么呢?我不是说得明明白白,虽然心底自知不是,却往往无法……” 金紫凤拦着道:“好,好,别噜嗦了。你干脆说了吧!要我代你怎样做?” 辛维正迟疑了一下,才道:“哦,咳,很想请他二位到岳阳楼去喝一杯,但是,心中很矛盾,又怕他二位……唉……我真不知道,这该如何说才好。” 金紫凤伸手一拉,叫道:“看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真叫人泄气,走,就算我金紫凤请他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走出接待室,金紫凤向一名堡丁招手道:“过来!” 辛维正道:“喊他干什么?” 金紫凤道:“备马。” 辛维正道:“这么一点路,走走岂不更好?” 那名堡丁走过来打躬道:“金福听候姑娘差遣!” 金紫凤手一挥道:”去吧,没有什么!” 那名堡丁愣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睛在不住眨动。他大概这一辈子也想不透,他们这位姑奶奶今天这一声“来”,和一声“去”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金紫凤不理那名堡丁会有什么想法,伴着辛维正径向堡外走来。来到湖边桑林中,辛维正不禁啊了一声道:“好凉快!” 金紫凤指着堤旁一片树荫,笑道:“明天我们就在那里钓鱼好不好?” 辛维正笑笑道:“改后天吧!” 金紫凤转过脸来道:“为什么?” 辛维正笑道:“别忘了明天是我的一个大日子啊!” 金紫凤菱唇微披,哼了一声道:“怪谁?全是自讨苦吃!” 辛维正笑了笑,没有开口。 他由明天的“考核”,不禁连带想起那位尚未谋面的“钱总管”。“考核”之内容如何?“钱总管”又是怎样一个人?他想问却又忍住。因为他不愿被小妮子误以为他是“情虚”! 就在这一瞬间,他匆匆由钱总管今天不克分身,接着又想到侯府那封书函那是一封什么性质的书函呢? 辛维正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脸去道:“在下想问一件事,未知是否得当?” 金紫凤漫不经意的点头道:“问吧!不论得当与否,保证不打你嘴巴就是了!” 说着,轻轻一纵身,伸手摘下一串熟得发紫的桑椹;自己先尝了一颗,然后转身一托,掩口咭咭笑道:“吃过没有?” 辛维正暗笑:没有吃过?真是说笑话。武功山上,别的不怎样,就是桑树多,桑椹当饭吃,都吃过! 当下扯了两三颗,纳人口中,边吃边笑道:“药经有言:桑乃箕星之精,其英华尽在于椹,功能利五脏关节,生津止渴,安魂镇神,耳聪明目……” 金紫凤止不住咦了一声道:“你好像样样在行嘛?”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为馋嘴找个动人的理由罢了。” 金紫凤玉颊一红,嗔道:“谁馋嘴!” 辛维正自知“交代不清”,如果加以分辨,可能“越描越黑”。乃决计采取“围魏救赵”、“以攻消攻”的方法来化解! 于是,点点头道:“姑娘这种规避问题的策略,的确令人赞赏!” 金紫凤一愣,眨着眼皮道:“我……这话怎么说?” 辛维正侧转脸道:“我说馋嘴,本来是指我自己,就算话没说清楚,姑娘也只占着一半,如今竟欲大兴问罪之师,其非为转移话题而出此,尚复何解?” ------------ 第十二章 此去非时有缘故 钱总管命榻后长随倒来两杯茶,与辛维正一人一杯,喝过茶后,继续问道:“接着可否谈谈老弟之师承?” 辛维正欠身道:“敬如尊命!” 口中虽是如此说,心底下不期然一阵紧张。 钱总管温容道:“令师何人?” 辛维正答道:“他老人家自称:关东无名叟’,事实上是否如此,晚生不得而知。” 钱总管哦了一下道:“这话怎说?” 辛维正答道:“晚辈幼失怙恃,依一堂房叔叔为生,约在晚生六七岁时,家师来到邻村,称晚生为可造之材,愿意义务指点晚生武功,直到年前,他老人家突称有事,须即他去,并言晚生凭这一身筋骨,谋生不难,言毕飘然而别,虽经晚生坚请,亦未得遂追随侍奉之愿,于今思来,犹感怅然……” 钱总管颔首道:“武林中尽多怪人,这种例子,亦非绝无仅有。” 辛维正暗道愧惭不已。这套说词,他业已滚瓜烂熟,纵使重复一千遍,也绝不会错一个字。事分轻重缓急,为了师门大仇,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钱总管想了想,又问道:“令师生相如何?” 辛维正按预先想好的回答道:“目前约近六旬光景,躯体伟岸,凛威寡言,左颊有一道紫疤,约长寸许,高颧广额,胡髭浓密。” 钱总管边听边摇头道:“想不出来……” 语音一顿,忽又问道:“令师不会就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吧!” 辛维正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另外那些师兄弟们,多半练个一二年,便告离去,有的吃不了苦,有的则因天资关系,为家师好言所遣回。” 钱总管注言道:“自六七岁起,你的功夫迄未间断过,是么?” 辛维正摇头道:“晚生对武功一道,并非天生嗜好,加以生计为难,故三天之中,仅有一个晚上受业,余暇则须用于工读…… 钱总管连连点头道:“这一点,老夫相信,从老弟之谈吐看来,你在文事方面,显然要比武功胜过甚多。” 接着,目光一注,又问道:“你学过些什么功夫?” 辛维正低头答道:“刀、剑、拳、掌、轻功、暗器,都练过,但都会而不精,说来令人惭愧。” 钱总管接着道:“诸般武艺中,你最感兴趣者,是哪一项?以及自认成就较高者,又是哪一项?” 辛维正爽然回答道:“轻功。” 钱总管又朝行空天马望了一眼,点头道:“果然很诚实……” 诚实?只有天知道!辛维正心里明白,这位钱总管,透察人微,心细如发,他如非万不得已,当然以不说假话为妙。他因为自庐山现身露面以来,用得最多的,便是轻身术,尤其前天自这儿一怒掉头而去,一时忘情,几乎将本门身法暴露出来。这种情形下,他不举轻功还举什么? 钱总管接着又复问道:“那么,你所练的各项武功,它们都叫什么名称,你老弟也不知道了?” 辛维正苦笑了一下道:“严格说来,晚生实在不配称为武林中人,而事实上,晚生也始终未存以武功为生之打算。” 钱总管忽然含笑说道:“老弟起来一下好吗?” 辛维正依言自竹椅上站起。钱总管手一招,那两名长随立即走过来,将身旁两张竹椅端至厅中央,分隔约两丈左右相对放好。 钱总管用手一指,笑笑道:“老弟能不能从这边椅子上,跳去那一边,而不使任何一边椅子翻倒?” 辛维正衡量了一下,毅然点头道:“能!” 钱总管点头道:“好的,那么就请老弟试一下吧?” 这位钱总管,虽然始终面带笑容,客客气气,但在辛维正,却相反的,愈来愈感觉,这位金汤堡的大总管实在厉害的可怕! 两丈远的距离,在任何一个武林人,都可能不算一遭难题。然而,以两张轻便的竹椅,分置两端为起落之点,情形就不一样了。 这种情形下,他如凭本身原有之武功,自然算不得一回事,而今,为难的是,他必须达成使命,而又不能露出本门之身法!因为,他如推说不能,对方必不肯信,若因此引起对方之疑心,岂非前功尽弃? 辛维正咬一咬牙,走过去,定定神,吸一口气,然后,双肩微晃,轻轻纵登第一张竹椅。 钱总管朝行空天马迅速丢一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表示会意。 ------------ 第十三章 既是恩重难为债 管师爷背手走到房门口,朝金煞神上下打量了一眼,伸出手中旱烟筒,以疑问语气指点着问道:“这位老弟哪边跑来的?” 金煞神阴侧恻地道:“这位老先生,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看在您老这一把年纪上,在下苏某人愿意忠告一句:你这个糟老头子最好马上换个房间!” 管师爷抢出房外,大嚷道:“这……这不是造反了么?老……老朽花钱住店,你又不是店中人,凭什么你……你……你叫老朽换房间?” 金煞神冷冷道:“在下再说一句,你这个老家伙最好多加考虑:就是苏某人一生任性,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尊老敬贤’!” 管师爷哇哇怪叫道:“反了,反了,真的反啦!” 金煞神嘿嘿一笑道:“大概不假!” 大步向前,手一伸,探臂一把抓出! 管师爷暗道一声:“来得好!”口喊:“这位老弟你,你怎么动起手脚来了?” 左臂一扬,上身后仰,佯作虚格惶退之态,实则四指钩曲,左拇指暗扣掌心,反向敌腕撩去。 这一招叫做”带水环山”。正是管师爷一套百变擒拿中的得意之作。 因为处此情况下,这一出手,将绝无拿空之理,除非金煞神临时看出蹊跷,突然撤招。 金煞神凭什么能够生出这分警觉来呢?那么,好了,临时只须四指搭实,拇指一抵,一个顺转,金煞神势消劲卸,整个一条手臂便可以交由他来任意料理了! 可是,这位金煞神不知道是真的有点实学,抑或是一时之机运?他一只右手本系抓回管师爷左肩,按道理说,一名大行家,在对付这么一名糟老头儿时,尤其是挟怒出手,应该根本不去理会对方撩拨的手臂才对。然而金煞神如今却没有这样做! 管师爷扬臂相格,他竟手腕一没,中途收臂回带,以居高临下之势,反向管师爷手腕一把扣去! 结果,双方同时找着了对方的手腕。 这里面,管师爷一共吃了两点亏:第一、他的一招带水环山构想遭受破坏,作用尽失。 第二、他刚好比金煞神稍慢一步! 而后者,正是这一回合中的致命伤! 其最后之结果是:金煞神五指一紧一甩,管师爷当场给摔去七八尺外! 金煞神摔翻对手,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径向小黄挥手冷冷说道:“替这位老先生另外掉个房间!” 语毕,身子——转,大步回房。看样子,这位金煞神似乎根本没有发觉管师爷是个会家! 在邱记老栈方面来说,这一点不可谓不幸中之大幸! 当下,“快手”和“铁胆”两人在骇讶之余,连忙装做闻讯赶来,将管师爷抬去前厅。 一进前厅,管师爷站在郑、祁两人臂弯之下地。 快手郑全福大感意外道:“师爷没有受伤?” 管师爷摇摇头,愧然低声道:“这厮凶而不残,狠而不毒,摔出之势,轻柔平稳,似乎并无真正伤人之存心。” 铁胆祁连升惑然迟疑道:“依师爷看……” 管师爷摇头道:“祁兄如果问的是这厮之身手究竟如何,我管若明可无法回答,因为这厮无疑的并未将我管若明当做一名江湖人物看待。” 快手郑全福搓着手道:“那么现在怎办?” 管师爷扯下假须,抹去易容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毫无办法……” 铁胆祁连升冷笑道:“祁某人不信合咱们三人之力,也制服这厮不了!” 快手郑全福皱眉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得为老东家想想,掌尉开设的客栈,居然发生伙计联手揍客人的事,一旦传扬到江湖上去,岂不令人齿冷?” 管师爷连连点头道:“郑兄所虑甚是。” 铁胆祁连升嘿了一声道:“那么大家就只有准备挨了!” 管郑两人,一时无语,店堂中迅即沉寂下来,蚊鸣嗡嗡,灯火摇曳,空气燠闷异常,后院中则不停有咒骂之声隐约传来。 就在这时候,店堂口灯光一暗,忽自栈外走人一名长衣中年儒士。 进来的这位儒士,年约五旬上下,中等身材,面自清癯,举止稳重,极像一位大户人家的西席先生。 管师爷头一抬,脱口欢呼道:“啊!是表老爷,这下可好了!” 掌尉的表老爷,除了笔尉,自然不会有他人,不过,管师爷这一欢呼,可将刚进门的笔尉给弄糊涂了。 ------------ 第十四章 纨绔从来多浅薄 表兄弟俩,一个凝视着地面,一个仰瞪着天花板,看来好像在各想各的心事,实则,此刻盘旋在两人脑海中的,无疑属于同一问题:这位金煞神,究竟是何来路? 他们原以为这厮穷极生疯,是来亡命耍无赖的,结果,事实证明,此人竟然真有一套,而并不是单有一副恶嘴脸! 表兄弟俩口虽不言,然而私底下,表兄弟俩之估计,可说是相同的:这位金煞神之一身成就,将绝不在三卿之下! 三卿之上,是将相,将相只有两人,这就是说,由卿尉开始,愈往上数,其身份愈不易假冒,进而言之,凡属列名两榜者,无论正邪,均有其一定之地位,非遇必要,谁也不愿改易他们本来的面目,今天,他们兄弟俩,在两榜人物中,只是最低层之尉字级,在一般武林人物而言,固属高不可攀,若在将相级的人物心目中,则根本算不了什么,别说将相级的人物决不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黄金而出此,就是真个有所需索,方式多的是,路子也多的是,又何必如此做法呢? 这也许正是表兄弟俩此刻全都不肯先行开口的原因。 因为,两人此刻心中所存在的只是一连串的疑问,而且每一个疑问都透着既不合情,又不合理,如果付诸言词,除了徒增困扰,可谓丝毫无济于事。 房门上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剥啄声,表兄弟俩一下直身坐起,不约而同的转头喝问: “谁?” 快手郑全福于门外低声回答道:“是小的。” 掌尉邱蓬飞神色一缓,接着道:“什么事?” 快手郑全福低声说道:“衡山了尘和尚差人送来一封信。” 笔尉朱家椽微微一怔,道:“了尘和尚……” 掌尉邱蓬飞已脸色一沉,冷冷吩咐道:“一边搁着好了!” 快手郑全福讷讷道:“这封信……” 掌尉邱蓬飞愠声道:“全福,我说什么,你听到没有?” 快手郑全福惶然应了一声是,悄悄退去。 笔尉朱家椽抬头迷惑地道:“你跟了尘和尚有来往?” 掌尉邱蓬飞打鼻管中哼了一声道:“什么来往?全是这秃驴皮厚而已!” 笔尉朱家橡甚为不解道:“你已猜悉来函内容?” 掌尉邱蓬飞冷笑着说道:“有什么难猜的?这已经是第三封了。前此两函,一次说要扩建大雄宝殿,一次则说要修什么舍利塔,两次我都没有理他,想不到这贼秃一而再,再而三,仍然有脸差人来?” 笔尉朱家椽一嗅道:“原来是募化。” 接着,叹了口气,点头道:“是的,这个了尘和尚,我也听人说,实在是佛门中一大败类。想他们衡山一派,当年也曾列名于八大门派之中,但自通缘和尚起,一代不如一代,终为长白一派所取代。据称目前这位了尘和尚,非但胸无大志,而且俗不可耐,自接长白掌门一职后,不事他图只知敛聚.既失僧人之清高,复无武人之气节,甚至另外还有一些风风雨雨,不堪入耳的污秽传闻,事非亲目所睹,固难尽盲,不过,由此看来,这和尚之不足挂齿,也就可见一斑!” 掌尉邱蓬飞接口道:“怎么样?愚兄不理这种人没有错吧?” 笔尉朱家橡点头道:“当然……” 神色一动,忽然注目问道:“了尘和尚前此两函之内容,快手老郑知道不知道?” 掌尉邱蓬飞道:“当然知道。” 笔尉朱家椽忙道:“那就不对了!” 掌尉邱蓬飞微愕道:“怎么呢?” 笔尉朱家橡道:“快手老郑,一向心细如发,假如这次来函的情形与前此两函无异,老郑刚才应不致特别再说:这封信’这句话,是你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家椽以为,这里面必然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掌尉邱蓬飞晒然道:“我还道什么事,唉!这种全身骨头不到四两重的酒肉和尚,还愁他作怪?嘿嘿,算了吧!” 笔尉朱家椽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说着,不待掌尉同意,起身拉开房门,摆头喊道:“老郑,你过来一下!” 快手郑全福快步走了过来道:“表老爷有何吩咐!” 笔尉朱家椽道:“了尘和尚那封信拿来我看看!” 快手郑全福双手递上一只黄纸封套道:“就是这一封。” 笔尉朱家椽伸手接过,匆匆扫了一眼,抬头问道:“刚才你说‘这封信’这封信怎么样?” ------------ 第十五章 怒使少豪解愁字 掌尉邱蓬飞不禁愁急起来,喃喃道:“但愿” 笔尉朱家椽突然低呼道:“蓬飞,你瞧!” 原来就在朱、邱两人交谈的这片刻之中,那边金煞神早与那位煞相之子动上了手。 此刻但见金煞神右手运笔如飞,左掌掌影幢幢,竟赫然使的是“生花笔”和“飞花掌” 中的两大绝招“势走龙蛇”以及“莲开九晶”! 那位煞相之子,黄衣公子雷光祖,身形飘忽如风,出手劲锐凌厉,五步夺魂绝学,果然名不虚传。他此刻如果单独攻拆金煞神的左手飞花掌法,或是右手的生花笔招,无疑地,必可取胜于三合之内!但是,这位煞相之子所苦恼的是:对方时下所施展者,为两种完全不同之武学,他深深知道,一招兼破二式,既然有所不能,若是操之过急,就难免有玉石俱焚之虞! 损人而不利己,自为智者所不取。 所以,斗场中的雷光祖,三招一过,主意顿改。他毅然放弃惊险万状之蛮攻,而代之以游缠闪击,意欲凭仗一身超绝之轻功,先使敌人疲于奔命,然后相机一击而下! 而此刻斗场中的那位金煞神,说怪也真怪,笔尉的一套“生花笔法”,以及掌尉的一套“飞花掌法”,严格说来,原不足以与将相武学相颉颃,可是,这两套武功一到他手里,竟如奇迹出现般,另外生出一种此呼彼应,互为佐辅之妙用,明眼人谁都不难看出,这两套武功此刻如分由笔掌两尉同时使出来,一定无法达此境界! 再一点令人诧异的是:这位金煞神在对敌之际,其一身内在功力,似随局面之转换,而呈现水涨船高之势。 他先是在“笔”“掌”两套招式上,由生涩,而熟练,一如久置不用之车轴,经油润滑后,渐渐滑溜起来一般。 现在,雷光祖脚下一快,他脚下竟也跟着快了起来。 雷光祖预期落空,无所展其长,不禁又气又惊又急,这时一边发掌,一边高声大叫道: “凤妹,快告诉愚兄此人之来路!” 大殿上的金紫凤,其实早就留意着了,这时也显得甚是着急地高声答道:“我明白,但是……我……我说不出来!” 雷光祖接着叫道:“凤妹,你明白何事?” 金紫凤急中带怒道:“我要是……啊,不……是了……表哥小心,此人危险得很,他使用两尉武学,只是一个幌子,若凭本身功力,他虽然及不上小妹,但比你表哥,一定强得多,他这一,手,小妹也能,注意他在普通招式中,渗进某种上乘玄功,突然加之于你!” 雷光祖自尊心大大受损,他无法向表妹发作,乃将一股羞忿之气,兜底泄向对手金煞神。 当下厉声大吼道:“打从‘凶将’之子‘金笛书生’郭重山往上数,五爵之门人,小爷纵末目睹,亦有耳闻,就不信你他妈的会真是个人物!” 吼声未了,人已向前狠命扑出。双掌势蓄阴阳,高低相错,分向金煞神上、中、下三路同时攻到! 金煞神铁笔一圈,疾退丈余,沉声高喝道:“小子真的活腻了么?” 雷光祖一击不中,怒火更炽,恨恨应得一句:“一点不错,非你即我!” 左臂箭探,右臂鞭垂;明攻之左手五指似曲还张,暗藏之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双掌十指兼藏了抓、拿、劈、扫等诸般指掌之变化! 很显然的,这位煞相之子,羞剑难于还鞘,不跟敌人分出一个死活存亡,是万难善休的了! 金煞神发出一阵嘿嘿冷笑道:“要找死还不容易么?” 他容得雷光祖左手盖顶一把抓落,滑步卸肩,右手铁笔一扬,作犀牛望月式扭转上半截身躯,其势一如即将旋身反扑者然;可是就在雷光祖误信为真,左手掌背一翻,撩向铁笔笔杆,跟着欲以右掌闪电穿劈的一刹那间,他却突然右膝一弯,全身伏地,一个飞蓬回旋,人已绕至雷光祖身后!金紫凤在大殿上失声惊呼道:“光祖快向后倒!” 可是,太晚了!同时,雷光祖纵然来得及,此刻恐怕也不会如言照办。 原来金紫凤发出这一声惊呼时,场中敌我双方所处之位置是:雷光祖勾腰前扑,前面人影已杳,整个背后都因而空门大露。金煞神身形一长,手中铁笔所指向者,正是前者后背之关元要穴! 就当时之情势而论,雷光祖假使如言后倒,岂不成了以背迎笔,自速其死? ------------ 第十六章 不得端倪底死问 (此处缺二页) 辛维正走上数步,压低声音笑道:“这个自然是非清楚不可!另外尚想请教您老一件事,就是:这园里每逢有时鲜果蔬,为什么都由第三房先行送起?”,郭老头脸色一寒,沉声说道:“老汉知道,这问题早晚必然会被你小子提出来,现在,老汉回答你:你小子如果还想活得久一点,以后最好忘了这份好奇!” 语毕,掉头径自走了开去。 辛维正暗暗咋舌,他没有想到,这座金汤堡,里里外外,原来竟也有着这么多的忌讳? 而这样一来,他原先所抱持之原则,就不得不稍稍改变一下了。 他本来打定主意,只采取有关降魔子之消息,对金汤堡之内情,绝不过问,但现在,他深深觉得,“降魔”与“霹雳”,既为同门师兄弟,而降魔子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师父,这种情形下,要-他对堡中事再抱漠然态度,已属万不可能。因为此堡之所发生事之大小,都极可能与两师兄之失和有关,亦即与自己师父落得今天这种下场有关也说不定。 如今,别的不说,第一个他就不知道,金紫凤究系哪位夫人所出?他所知道的,只是金汤堡主共有三位夫人,三房之中,仅有金紫凤这么一个女儿!细细想来,他对这座金汤堡所了解的也未免太少了! 辛维正想着,匆匆收拾了一番,遂就出园向堡中赶去。 如今,他已是金汤堡中的一员,自由进出堡门,业已无人再加盘问。按往日传送果蔬之惯例,他可以打由西边那座震门径人堡内,然后会有人出面问他东西准备送给哪一房,或是交给什么人,接过去代为转呈。 过去,经常驻守在内堡那座客厅中的,都是那位外堡总巡,行空天马李吉冲;如今,行空天马已和霹雳双翼朱家兄弟,一起跟随堡主外出,换来的这人,辛维正也见过两次,知道此人职居“内堡总巡”,姓欧,名中孚,外号“三绝鹰扬”。严格说来,虽然同属管事身份,此人之地位,实则尚在行空天马李吉冲之上! 三绝鹰扬欧中孚正在厅前阶下,跟一名也像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谈着话,一见辛维正提着篮子走进堡门,立即含笑走过来问道:“老弟好几天没来了。” 辛维正躬身答道:“欧管事您好。小子请假回去了萍乡家中一趟!” 三绝鹰扬返身指阶下那名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孙前辈弃武,乃‘十三男’中大大有名的‘智男’,老弟赶快上前见过!” 辛维正微微一怔,连忙作了一揖道:“孙前辈好!” 他原以为对方也是堡中的一名管事,不意竟是十三男之一的智男! 只见这位智男,年约四十出头,第一眼看上去,一切都显得平平凡凡,无论身材、相貌、或衣着,均无特出之处,但稍为加以注意,便会发现这位智男身上最少有两点不同一般武林人物的地方:第一、是嘴角上那一抹不变的微笑。第二则是那双有神而深渊的眼光! 他笑,不是嘲弄,不表示喜悦,亦非显示其和蔼,而只是象征着内心那一股无比坚定的信心;自然而然流露出他对万事万物,随时都具有一种临危不乱,泰然处之的应变能力! 至于那双眼光,一句话便可以形容透彻:在他这位智男面前,谁电别想于心底长久保有某项秘密! 辛维正口中间着安好,内心不期然暗暗喝彩:三王之评,果然允精允当,此人诚不负智士之雅封! 智男含笑在辛维正周身打量了一阵,转望三绝鹰扬问道:“鹏公是什么时候收下的这么一名好徒弟?”。 三绝鹰扬甚感尴尬地搓搓手笑道:“不,这位兄弟” 智男情知问错一哦,连忙解窘道:“我知道,鹏公事忙,彼此之间,大概还投有见过面?” 三绝鹰扬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讷讷道:“是的,不过……” 智男径自点着头,自语般说道:“看样子这大概又是我们那位‘奇正平’,‘钱总管’钱老大的功劳,真是什么宝物都逃不过我们钱老大的一双眼睛!” 三绝鹰扬含逼地“嗯”了一声,遂转向辛维正问道:“这篮石榴谁叫送来的?” 辛维正道:“郭老送来交给三房里的一位可人姑娘,想必是那位可人姑娘昨晚去园中吩咐的。” 篮中计有五只石榴,三绝鹰扬边问边伸手,本待先拿一个款待智男,自己也顺便吃一个尝尝新,及至听得是送交三房里的东西,急忙手一缩,改向篮把伸去,口中啊噢不清的说道:“原来……是的……好,你就搁在这里好了。” ------------ 第十七章 夜半三更神密客 (此处缺二页) 那么,现在呢? 他动摇了没有? 无可否认的,他不能无疑,不过,距动摇尚远。他坚决地相信一如过去相信师父他老人家,如非自信一身清白,应该没有理由和勇气,在一身武功丧失的人,还要在武功山中,不辞辛苦,不计成败,耗尽心血来调教于他们师兄弟三人。 现在,他明白了,师父要他先打听降魔子之下落,以及其为人如何,其用意也就在此。 所谓打听“下落”,其实只是一种掩饰,师父真正要他打听的,实则仅仅是降魔子之“为人”! 不能通过这一关,根本谈不到其他! 如今,他惟一要做的,便是马上再回武功山,请师父亲口说出当年所以未作辩解之原因! 他认为两位师兄没有这样做,实属一大错误,因为他相信,关于这一点,师父绝不致哑口无言。 理由很简单,师父他老人家如果无话可说,就不该傻到特地教出三个徒弟,到头来为自己增加难堪! 辛维正想到这里,心头逐渐舒坦。 同时,他也想到,不论他如何急着想离开,他也必须先设法找出一个正当的借口,郭老头不是一个好相与,若是稍霹一点马脚,都可能带来更大麻烦! 辛维正见城门在望,正待脚下加紧时,身后忽然有人喊道:“跑慢点行不行?” 他因心神旁属,一时投有留意,直到停步转过身去,才看清追上来的原来是金紫凤。 金紫凤咻咻然奔过来责问道:“前天有个叫了尘的和尚来到堡中,说是为降魔门下点了穴道,这件事你怎么设有告诉我?” 辛维正反问道:“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金紫凤带着恼意道:“谁说没有关系?” 辛维正哦了一下道:‘这就奇了!什么关系?你且说说看。” 金紫凤怔得一怔,忽然举手掠了一下鬓角,淡淡的说道:“没有什么,我不过跟你说说气话而已对了,你猜那位智男孙弃武,他这次是做什么来的?” “做什么来的?” 他信口问了一句,心里则在暗暗好笑。智男孙弃武,乃正榜五爵中,堂堂一代谋土,想不到现在却被他们当成了活宝,谁要是面临窘境,感到无话可说时,就把他搬出来当做挡箭牌,他昨天运用过一次,妙的是小妮子今天竟也来了个依样画葫芦! “你猜啊!” “猜不着。” 金紫凤忽然噗哧一笑道:“那就算了。” 辛维正惑然道:“这话怎说?” 金紫凤掩口道:“这就是说:这位智男此次来到金汤堡,我只知道一定与三王宝藏被劫一案有关;但对他可能提出何种追查建议,却无法预加推测。我爹昨天一回到堡中,连茶也没喝一口,便即进入南书房;除了那位智男,跟进去的只有一个钱总管。我此刻问你,不过是想探探你的口气,看你能不能猜出一个大概罢了,你既说无从猜起,不算了又能怎样?” 辛维正道:“你今天出来时,那位智男在堡中做什么?” 金紫凤道:“还到现在,早走了。” 辛维正微怔道:“几时走的?” 金紫凤道:“昨晚。” 辛维正皱眉道:“怎么走得这么匆忙?” 金紫凤道:“是啁!他这一走,堡中知道密议内容的,只剩下我爹和钱总管两个,害得我想打听都无从打听起!” 两人谈话间,已进入城中。 他们先在城门口一家烟店里买了一包上等旱烟丝,然后继续向城里的谢记老坊走来。 打好老酒,付了银子,刚刚跨出槽坊大门,忽见自正街那头神色仓皇的奔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金紫凤一咦,止步叫道:“什么事?孙七。” 那孩子奔到跟前,低喘着道:“刚才,小的奉大娘之命,到百珍园准备摘几个石榴回去,老郭不知为了什么事,要小的出来找这位辛兄弟马上回百珍园一趟!” 金紫凤皱皱眉道:“好了,知道啦,你先回去吧。” 辛维正目送那孩子背影远去,转头问道:“你刚才喊他什么?孙七?” 金紫凤眨着眼皮道:“有何不妥?” 辛维正摇摇头道:“这样一点年纪,就喊什么老七老八的,听起来实在有点刺耳。” ------------ 第十八章 时冷时热英雄胆 辛维正为之啼笑皆非,欲待发火又不敢。他深知这老鬼难伺候得很,要想问话,惟有委屈忍耐一途! 于是,他仿着老儿那副不死不活的腔调,悠悠然问道:“现在问,还来不来得及?” 郭老头开始装填第三袋烟丝,缓缓道:“假如老汉没有料错,姓白的这次前来百珍园,与那了尘和尚前此之不辞而别,多多少少有着点前后!” 辛维正一哦,精神大振道:“这样说来,你老对那贼秃突然离去之谜,定已获有相当眉目了?” 郭老头缓缓接着道:“这恐怕是对方的想法,事实上老汉根本一无所知。” 辛维正微感失望道:“那么大前夜……” 郭老头喷出一口浓烟,耸耸肩胛道:“跑了一夜冤枉路。” 辛维正眨眨眼皮道:“您老能否从头到尾,一口气说个清楚?” 郭老头呼里呼噜又吸了好几口烟,这才接下去说道:“总说一句,老汉这次可谓应了一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在着手追踪之前老汉抱定一个想法,认为和尚们仓促离去,为掩蔽行迹计,必然会改易面目。因此,追踪时认‘人’不如认‘马’!老汉于是先去本堡向那名值班堡丁问清两匹马系属一黄一‘花,为冀北一带之燕山种,然后分向四城门探询,结果有人指证,这样的两匹马,在半个时辰之前,出了南城门!” 辛维正不觉脱口说道:“行啦!追啦!” 他因一时神往,忘记老儿刚才说过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时忘情“助威”,无异一种“讽刺”。 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老头停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方始哼嘿着接下去说道: “是的,追了!一直追到日落西山,才在湘阴附近追上那两头畜牲。上前拦住一看,马上坐的,竟是岳阳府衙里的两名差爷!” 辛维正急道:“会不会是贼秃师徒化装的呢?” 郭老头有气道:“你有没有听清我说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岳阳府衙里的两名差爷?” 辛维正忙赔不是道:“是的,那两名差爷定是您老的熟人,小于一时紧张过度,以致说话有欠考虑……咳咳……之后呢?” 郭老头哼了一声,接下去道:“我问那两个家伙,他们那两匹马,是打哪儿弄来的?那两个家伙说:他们接办了一件公差,须赴南粤一行,因为路程远,脚力马虎不得,乃特向西门一家骡马行挑了两匹牲口代步……” 辛维正一叹道:“真糟糕” 郭老头继续说道:“老汉情知上当,乃漏夜赶回岳阳。于天亮时分,找到西门那家骡马行一问,行里伙计,人人称怪。说是:昨天那两个和尚真是莫名其妙,两匹纯种燕山马,一点毛病没有,竟要拿来换掉两匹普通马,致使该行于一转手之间,糊里糊涂的给赚了十多两雪花银子!老汉证实那两名差役所言不假,便又向伙计们问明那两匹普通坐骑之特征,仍照原法炮制,分向四门探询,最后查出,秃贼师徒其实是出的北城门!” 辛维正着急道:“时间隔了这么久,那还追得上,知道了还不是枉然?” 郭老头恨声道:“追得上,追不上,是另外一回事。最可恼的,是老少两个秃贼,居然还将老汉给结结实实的挪榆了一顿!” 辛维正猛然一呆道:“您老既然始终未能追上他们,这话从何说起?” 郭老头恨恨不已的接下去说道:“老夫天生一副毛脾气,路走断了,不去说它,现在既然仍有线索可循,自然不肯放松。当下,马不停蹄,掉头又打北门追出。这一次,幸运得很,只到城陵矶附近,一场追逐便告结束。两匹粟色土马,显目地倒在路旁,后面一株桑树上,龙飞风舞的刻着这么一行大字:郭老头,这下总该满意了吧?奶奶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辛维正呆了半晌,方始张目期期道:“事情至此,您老既然一无可获,他们为什么还要振暗害,不肯放过你老呢?” 郭老头道:“望着那一行留字,老汉几乎气炸,误会也即由此起。老汉当时的一阵自嘲苦笑,显然被对方认作一种别有用心的冷笑,为防老汉另采手段进行追查,自然要将老汉除之而后安!” 辛维正又是一呆道:“照这样说,当时附近是隐伏有对方的同党了?” 郭老头冷笑道:“你以为这座百珍园四周,就没有好朋友在暗中守护着么?” ------------ 第十九章 智服小灵猿 小虎子抢着道:“万一第一把就给抓着一付天地杠,或者什么的,赫,那时候,你瞧吧!通吃横堂,天门,带角注,奶奶的,这叫一个过瘾。” 辛维正笑接道:“万一抓瘪十赔光了,也没关系,只要接着推,有的是机会对不对?” 小虎子摇摇头,有点泄气道:“倒一庄,就够要命的了。要我再推,我的一双手,准会发抖,到时候可能连骰于都洒不出去了!” 辛维正打趣道:“不是还剩有三钱么?” 小虎子摇头道:“不,这三钱银子,另有用处。” 辛维正笑问道:“什么用处?” 小虎子脸孔一红,讷讷道:“镇头上有个孙寡妇,两眼水汪汪的,看人一眼,能叫人浑身麻上老半天,她一直跟我说:小虎子啊,什么时候,只要你积满十吊钱……” 辛维正呸了一口,笑道:“没出息!” 小虎子不服道:“没出息?嘿!你相公有种,过两天,我带你一起去,只要你相公能受得了她以手帕掩口,半扭腰肢,乜着你一笑……” 辛维正笑着叫道:“够啦,够啦,没有人拦你,过两天去你的就是了!” 薄暮时分,来到峰脚下,两人歇下担子,辛维正拿起一只小水桶,准备去装山泉,投走上几步,小虎子忽于身后喊道:“相公,你回来……” 辛维正转过身子问道:“什么事?” 小虎子手掌一托道:“这个是不是相公身上掉下来的?” 辛维正眨了眨眼道:“什么东西?” 小虎子低头把掌中物两边翻看了一阵,不住点着头道:“有意思……” 接着,脸一抬,答道:“好像是金子打的,两面都有字!” 辛维正摆摆手道:“等我装了水回来再说,你先拿着好了!” 辛维正取了水回来,接过一看,不禁竖起大拇指道:“虎子哥真要得!” 小虎子甚感诧异道:‘啥事要得?” 辛维正指着掌中那枚金圆道:“这上面的一个宇,意思就是叫人不可贪得分外之财。虎子哥你,可说完全做到了!” 小虎子有点忸怩道:“相公好说,我小虎子没有念过书,可懂不了这些大道理。” 辛维正点头道:“这样才更显得可贵,来日下山,我一定重重赏你。现在去我担子上,将干粮拿来吧!”一宿无话,翌日,天一亮,两人理好担子,开始登峰。 登峰坡道上,杂石嵯峨,藤葛没膝,极其险峻难行。为了顾及小虎子,一路歇了五六次,方始来到峰顶谷外,那块较为平坦的空地上。 辛维正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摔肩放下担子,扭头匆匆说得一声:“虎子哥,你用不着忙……” 足尖一点,如飞扑向谷道中! 谷内,草坪上,仍像往日一样,宁静得有如夏日午后的小庭院。不远处,三间粗陋的小茅棚,静静依偎一起,落寞而凄凉。如说当今名满江湖的“刀”“剑”双尉便是在这里面长大的,以及那里面刻仍住着曾经享誉一代的“降魔子”,会有人相信吗? “师父!” “师父!” “师父,我是维正……” 茅棚前面,颤巍巍地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形。啊,师父耳朵还很好,也没有带拐杖! 辛维正人如怒矢激射,但喉头一阵梗塞,业已无法发声,直到扑过去抱着师父双膝跪下,方始哽咽着喊出一句:“师父,维正回来了……” 老人微笑着点头道:“是的,孩子,你回来了,三个之中,能回来一个,已经够多的了。” 老人说罢,叹了口气,悠悠合上双目,唇角笑意依然,眼窝中却止不住滚落两颗泪珠。 辛维正拭干眼角,抬头道:“师父,维正有很多话要说,大师兄和二师兄,维正都见过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和很多很多的事……” 老人点头道:“好的,孩子,师父并不忙。” 说着,忽然咦了一声,道:“那边来的是谁?” 辛维正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低低不知说了几句话,老人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随便你,孩子。” 辛维正站起身来,目光偶扫,忽然也咦了一声道:“师父手上拿的什么?” 老人手掌一托,苦笑道:“你不认识?” 辛维正眨眨眼道:“榆树叶子?” ------------ 第二十章 因由从头数 辛维正惑然道:“那么……” 老人接着道:“师父当时除了口渴,心头亦感烦热难受,这是酒后自然的现象。所以,师父当时一方面想喝茶,一方面也想凉快一下,于是便从书斋中,抱着一双拖鞋,信步渡了出来。”辛维正不禁暗道一声糟,他猜想一定是师父酒后神志不清,于无意中闯去内院重地,才惹来一场不白之冤。 老人顿了顿说:“那时已是午夜之后,月明露重,晴空万里无云,堡里堡外,静悄悄一片。一阵阵夜风吹来,凉浸肌肤,爽透心脾,使人烦可顿消。 “为师的因酒意业已完全消退,不愿再劳师动众,扰人清梦,故乃院中小立片刻后,便即反身回房。 “不料就在这时候,为师的偶尔回顾,忽然瞥及一条银灰色的身形,有如一丝轻烟,于西北花墙上,一闪而逝! “哦?” “按堡中的规定,非遇外敌入侵,值更之人,一律不许蹿高纵低。因此,为师目击之下,立知有异。” 辛维正说:“快追啊!” “当然了!师父为把握时机计,心中思付着,人已循踪追去。” “结果” 老人接着说:“那人之身手,虽尚不足与为师的相提并论,然已非堡中那些管事们所能望其项背。尤其是那人一身夜行装,几与月光同色,换了别人,一不留意,随时都有失去敌踪之可能。 ‘这时,师父心中不禁涌起两点疑问:即此人何以能对堡内形势如此熟悉?以及此人此番侵入内堡之目的何在? “因为整座金汤堡,系按阴阳八卦之理构筑,其中生克之妙,虽堡中管事,亦非人人所能尽知。再说,以你大师伯,与师父我两人当时在武林中之声望,纵使三王复生,可说都不敢如此放肆! “因此,师父当时,迅即得到结论,此人之所以熟悉堡内形势,定系获得堡内人之指点! “那么剩下来的一个问题便是;此人深夜入堡之目的何在? “依师父当时的一身成就,如果稍稍发挥,并不难赶上前去,将来敌制服,但师父因考虑到堡中有人勾通外敌之严重性,为一查究竟起见,不愿打草惊蛇,故一路跟过去,始终不动声色,想看看那厮到底要做什么! “果然,那厮身形如风,左飘右闪,脚下所踩方位,毫无差错。“越过三进大厅之后,那厮身形一折,竟然直奔内院,内院成品字形,分左右中,三坐院落,乃你三位师伯母居住之处,那厮奔进之唇,毫不迟疑,足尖一点,如飞燕穿帘般,径向右首那座红楼中射去!” 辛维正听至此处,不禁一呆道:“那……座红楼……的楼窗难道没有关闭?” 老人深深一叹,低沉地道:“是的,孩子。” 辛维正怀疑地道:“这跟师父的事何干?” 老人仰脸闭目,久久不语。似是在追忆往事,也像在尽力平抑着心中一股无名的激动之气。 辛维正低声问道:“以后呢?” 老人悠悠睁目,乏力地道:“师父当……当时……只知道一件事,那是一个男人……一个野男人……因为他绝不是你的大师伯!” 辛维正拉起老人双手,轻轻摇撼着道:“是的,师父,维正知道,维正是问以后以后呢?” “以后么?” “是的,师父,以后呢?” “以后”老人苦笑了一下,喃喃重复道:“以后还有什么呢?以后,你大师伯突然回来了,而师父却无力地痴坐在楼下院中,一排盆花的阴影之后!” 辛维正失声叫道:“结果便因此引起了大师伯的疑心?” 老人摇头道:“不,他只问师父深更夜半,怎会跑到内院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宵小?” 辛维正忘情大叫道:“快,快告诉他呀!那人恐怕还在里面吧?” 老人点头道:“你大师伯乃一堡之主,穿堂入室,并不需要向谁先打招呼,连为师的都未发觉他进来,那厮自然更是措手不及!” 辛维正着急道:“那么师父到底说出实情没有?” 老人头一摇道:‘没有!” 辛维正大为泄气,双手一松,连连摇头。 老人自语般接着道:“师父什么也没有说。不,应该说成,从那一刻开始,师父就没有再开口过,直到师父离堡为止!” 辛维正似乎有点气愤道:“师父为什么不开口?” ------------ 第二十一章 曲径通幽处 辛维正一横心道:“万事通。” 那汉子点点头道:“就是本人。台端哪里来?有何见教?” 辛维正忙赔笑道:“想请教一个地方。” 那汉子又眨了眨眼道:“什么地方?” 辛维正道:“水云在。” 那汉子哦了一下,低声道:“阁下可是唐兄。” 辛维正大感意外道:“原来”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是的,请唐兄报告一下经过,至于酬劳,早为唐兄准备多时了!” 辛维正皱皱眉头道:“那么水云庄,究竟有没有这样一处地方?” 那汉子摇头笑道:“没有。” 辛维正微怔道:“那么” 汉子低声道:“就因为事实上没有这个地方,所以断定,你问来问去,最后必然会问到我这儿来。” 这份巧心安排,委实令人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辛维正前后望了一眼道:“这里说话方便么?” 汉子头一摇,低声说道:“不,到后院厨房里去!” 进入后院厨房,汉子掩上门,自灶后薪堆中,取出一只小布袋,含笑搁到桌上道:“现在唐见可以说了。” 辛维正于心底迅速盘算着:“如今,他共有两个办法,可资采行,他该采取哪一个办法好? 这两个办法是:拿下这厮。逼问口供。或者,故意失手被擒! 终于,他飞快地作下决定,采取第二项办法;失手被擒!因为他知道,这种人武功虽然有限,但多半都有着熬刑的本领。他如采取第一种办法,其结果不是问不出所以然来,便可能误信谎言,步人陷讲。而采取第二种办法,他自信可凭一身功力,施展“移脉走位’大法,使对方无法真正点中自己的主要穴道,并随时均可借丹田一口气,还我自由之身!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便是有机会深人虎穴,去接近那位幕后主脑;眼前只要他故意危言耸听一番,他相信眼前这汉子是绝对不敢擅自私了的! 辛维正算计一定,立即露出一脸贪婪之色,向灶后那堆薪材溜了一眼,口中干咳着说道:“后面这堆干柴中,金子大概藏得不少吧?” 那汉子果然大吃一惊,张目讶然道:“唐兄……这……话……什么意思?” 辛维正手往腰间一叉,狞声嘿嘿道:“唐兄?嘿嘿!明年这个时候,那位唐兄大概可做周年忌展了!” 紧跟着,面孔一寒,沉声喝道:“是个识相的,金子有多少快快扫数搬出来,孝敬与你家大爷。否则,哼哼!对不起得很,那个姓唐的便是前车之鉴!” 那汉子眼珠骨碌骨碌一转,突然将桌子一把推翻,同时跃身扑将过来! 辛维正当然不能这样容易就‘失手’。当下一闪身,避开来势,横里扫出一腿! 那汉子见他身手泛泛,勇气顿告大增。一个空心腾跳让开下盘,立掌如刀,以一式大鹏展翅,斜刺里疾劈而下! 辛维正虎吼一声,摆出拼命姿势,急急收腿蹲身,左臂一举,横架金梁,明示对方要来一个强封硬拆! 那汉子嘿嘿一声冷关,五指一曲,突然化劈为抓:辛维正故作收招不及,一声惊呼,左臂随之落入敌方掌握! 汉子一招得手,哈哈大笑! 他熟练地将辛维正的手臂一拗一翻,环贴后背,空着的另一只手,出指如风,疾点了辛维正双肩的“天宗穴”! 辛维正双臂一软,不再挣扎。 汉子为小心计,膝盖一顶,又以撞击法,点了辛维正左腿弯“合阳”“承筋’之间的酸麻穴! 辛维正被顶之下,既不‘酸’、亦不“麻”,不过,他仍然轻轻哼了一声,同时一屈腿栽坐下去。 汉子放开手,纵声大笑,笑毕,抬足一踢,硒然问道:“金子多得很,朋友还有意思否?” 辛维正不则一声,他得摸清这厮意向,才好决定如何应付。 可是,出人意外的,汉子仅讽刺了这么一句,即未再说什么。这时走去杂物架上,取来一块破布,以及一捆粗绳,把他嘴巴塞住,又将手足上了绑,然后出房反锁了柴门,扬长而去! 从身手上估计,这厮显然只是一个起码角色,那么,这厮现在是不是去向比他高一级的头儿打报告去了呢? 辛维正业已下定决心,不破谜团,决不罢手,这时只有耐心等候。 ------------ 第二十二章 另外一本账 妇人走到厅外,忽又转身掀开门帘,交代道:“美媚,当心点,注意改变他的嗓音,假如王爷来,就说妾身刚走,这两三天内,再以焰火联络。” 美媚微福恭答道:“婢子理会得。” 院中脚步声,渐去渐远,辛维正深深嘘出一口气道:“谢谢这位大姐……” 美媚急忙低声阻止道:“等下再说。” 说着,走过去在门旁伸手一按,一道石门,立即缓缓自动关上。美媚关上厅门,走回来说道:‘我背你去后面……”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我自己走吧!” 话声中,人已打地面轻轻一跃而起! 美媚大惊失色道:“原来你并没有……” 辛维正笑了笑,说道:‘话虽如此,但对大姐的感激,仍然一样。刚才设非看到大组掌心那两行字,知道酒中有毒,只须佯装槽懂,便可过关,此刻将是如何一种情形,就很难说了。” 美媚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装得好像!” 辛维正接着说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美媚非常诧异道:‘你不知道?” 辛维正摇摇头道:“不,我是说……” 突然,一道灵光、由脑际一闪而过,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神……老爷刚刚回堡……是了,这贱人一定就是那位黄氏夫人,金紫凤的生身之母! 辛维正想到这里,内心止不住激动异常。 所有的谜团,原来都有着不可或分的关连性。怪不得这女人会知道他的名字,会派人跟踪于他! 由此进而推演,贱人口中的“王爷”,无疑的就是当年那个害得他师父身败名裂的“奸夫’了! 美媚迷惑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辛维正不敢乱了脚步,勉强定下神来道:“我是说,你们这位娘娘如此凶狠,刚才你怎么有胆那样做?噢,对了,所谓王爷,又是何许人?” 美媚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辛维正微微一愣道:‘怎么呢?” 美媚幽怨地道:“我在这里,整整三年,连阳光都没有见到一次,不像春桃和秋月她们两个,还能进进出出,跑来跑去辛维正道:‘不识出人途径?” 美媚摇头道:‘不是。” 辛维正道:“为你们娘娘命令所限定?” 美娟点头道:“可以这样说:这座地下石室,以这间大厅为界,共分里外两部分,非经许可,里外人等,不得任意出人。” “违反了呢?” “格系勿论!” “这么说,刚才那个什么马大,他假如冒冒失头走进这座大厅,你也有权将他格杀了?” “当然,我不杀他,我便活不成。” “你也会武功?” ‘皮毛而已。” “较之马大他们如何?” “也许稍稍高明一点。” 辛维正略感安心,接着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们娘娘临走时,口中所说的王爷,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美媚摇摇头道:‘说不上来。婢子所看到的,是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但是,很明显的,那只是一张人皮面具!” 辛维正微感失望,又问道:“身材和口音呢?” 美媚又摇了一下头道:“都很普通,说不出什么特征。” 辛维正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娘娘是谁?” 美媚摇头道:‘不知道。” 接着又说道:“我跟春桃和秋月她们不同,她们是从小跟娘娘长大的,我则是三年前,在岳阳城中,为娘娘收来的。” 辛维正道:‘大姊原籍是哪里?” 美媚低下头道:‘我们一家,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原靠卖艺为生,连我也不知道,我们原是哪里人。” “后来怎会……” ‘三年前,我们一家,来到岳阳,不幸染上时疫,一家六口,于一夜之间,全为瘟疫所噬,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以后你因孤苦无依,便跟了你们现在的这位娘娘?” 美媚点点头,以衣袖拭干眼泪。 辛维正沉吟了片刻,徐徐问道:‘大姊是否有意离开这里?” “是的,不过,婢子并不多存大奢望,为婢为奴,在所不计。” 辛维正道:“有位老人,住在某处深山中,假如大姊愿意投奔,相信这位老人一定会收大姊为女。” ------------ 第二十三章 岳阳盛会 这时,那位糊涂伯,正睁大一双血丝眼,在殿中到处找人,口中不住咕噜着:“小赵呢?小赵哪里去了?” 美髯公转过身去,含笑问道:“你找小赵什么事?” 糊涂伯翻着那双血丝眼道:“离重九还有两三天,不下几盘棋,如何打发?” 美髯公拂髯微笑道:“找别人不行么?” 糊涂伯扬起脸孔道:“别的还有谁行?” 美髯公芜尔道:“别的人不是不行,而是别的人也许下得太认真;如谈会下棋,而又知情识趣的,自然数小赵!” 糊涂伯大叫道:“那么咱们来!” 正笑闹间,一名家人入报道:“煞相雷侠到!” 富国候手一挥道:“就说有请!” 家人退去后,大殿上顿时静了下来。原来两榜人物,在无形之中,仍然有着一道界限。 “公’‘候’‘伯”诸人见面,虽然有说有笑,但一听说副榜中人到,却又不期而然,想到彼此间的身份来! 不一会,那位五步夺魂,煞相雷定远出现殿前。 看清这位煞相的面目,辛维正不禁想起师父的一句话:“将来见到此人,你就明白了!” 的的确确,辛维正明白了;总说一句,这位煞相可谓集奇丑之大成!一张烧饼脸,两道八字眉,鼻如糟蒜,口似歪盆,胡子一簇密,一簇疏,有如牛羊践踏过的草地;那双眼光,虽然奕奕有神,但生在这张怪脸上,却只有更见其萧煞之气! 煞相登殿,与诸人方刚见礼毕,家人又报道:“无情卿,萧侠到!” 无情卿萧一士看到辛维正时,脸上微露诧异之色,那神气好似说:什么?原来你小子是公侯门下? 接在无情卿之后来到的,是十三男中的“智’‘勇’“藩”“小”等四男,以及七尉中的“笔”“掌’双尉。 六日这一天,全部到会者就只这么多。 十三男中的那位“小男”文师异,外表无何特征:“藩男”倪子都,则的确英俊非凡: “智男’孙弃武,辛维正在金汤堡见过;那位“勇男’张一德,长方脸,浓眉大眼,沉默寡言,举止之间,自然而然的流露着一种坚毅不拔之气度。 笔尉朱家椽,掌尉邱蓬飞,因辛维正现在出现的是本来面目,显然已不认识。 最可笑的,要算那位‘糊涂伯”,你说他是假糊涂吧?有时却又真糊涂!这一天,直到掌灯时分,他才于人群中发现到辛维正的存在。 他一把拉住辛维正的衣袖,仔细端详着道:“咱们好像哪儿见过吧?” 辛维正笑道:“‘是非不到垂钓客,荣辱常随怀宝人’一一那一次,晚辈既未于次日赶去安义大明寺,亦未于事后赶去襄阳五雅庄,谨此谢罪!” 老儿大喜道:“果然就是你小子!能诗者,必能奕,来,小子,咱们下两盘,过过手瘾如何?” 辛维正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对局之际,糊涂伯问道:“老弟贵姓?” 辛维正忍住笑答道:“晚辈姓辛,名维正。” 糊涂伯低声又道:“辛老弟究竟是老齐门下?还是老葛门下?” 辛维正不便实说,反问道:“依您老之猜想呢?” 糊涂伯沉吟了片刻道:“老夫先封一手”‘啪’的一声,于盘上布下一子。由询问师承,一下转入棋局,直到三盘棋下完,竟未再提一字。这算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辛维正反而有点糊里糊涂起来! 第二天,九月七日,共到有“义男”徐勉之、“残男”宰父桧、‘闲男’居行鸥、“驴男”独孤阳。以及‘屠尉’熊力皇,“恶尉”蔡大娘、‘棍尉’花子虚等七人。 “屠”‘棍’两尉的前身,本是‘金刚”‘散仙’两尉,其取代情形不详,不过,就善恶而言,却与“刀”‘剑”之取代‘鞭’“涧”适得其反,因为,如今之“屠棍”两尉,显然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那位‘恶尉”蔡大娘,则令人恶心之至。 四五十岁的人了,竟戴着满头菊花,胭脂抹得浓浓的,见人都是一张相同的笑脸,嘘寒问暖,献殷献勤,活像一个老鸨! 十三男中,除了‘仁’‘义’“智”‘勇’,几乎没有一个好角色。今天到的“残” “闲”“驴”三男,亦复如是! 第三天,九月八日到的人可多了! ------------ 第二十四章 勇任艰巨 落日时分,凶将郭长空回来了与迷魂娘子境遇相似,也是给抬送回来的,一息奄奄,气若游丝,一袭天蓝长袍,几为血水湿透,受伤情况之严重,比起迷魂娘子,还要可怕数倍! 妙手卿神愉高乐仁哺南道:“怎么样来的,怎么样去。这半瓶长青丹,不会姓高了,倒不如我姓高的,自己去挨上一掌,反而来得痛快!” 公候房中,顿形紧张起来。 据跟随凶将出去的一名部下说,那和尚果然就是那位衡山掌门人,了尘和尚! 可是,这位衡山掌门人,某一部分机能已被点断这一件事,公侯及智男,全都清楚,这和尚凭什么能在短短数十天中获得这一身,近乎神化的武功成就呢? 关于这一点,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不过,在目前,大家似乎都不愿去往那上面想,虽然很肯定,但因为一来碍于身份关系,再者其中亦有部分疑点,无法加以解释,公候既不愿明白地提出讨论,他自然只有稍作观望再说了! 在公侯相向无言期间,霹雳子金鹏举曾三番两次,差行空天马过来,向公侯讨令出战理由是事情发生在岳阳地面,他金某人不能不管! 此一请求,同遭公侯所否决。公侯之意,无疑认为区区一名衡山掌门人,如果竟劳动五爵中子字辈人物出面,胜之不武,败足取辱,一旦传播开去,将置两榜人物的颜面于何地? 辛维正试着进言道:“两位前辈觉得,由我们几个小辈,进城去看看动静怎么样?” 美髯公毅然摇头道:“不妥当。” 富国侯沉声道:“依老夫之意,这次不妨多派几个人。如无必要,尽量避免动手,此行主要目的是设法查明那和尚……” 美髯公忽然说道:“对,对,弃武老弟,再加上一个张一德张老弟,‘智’‘勇’兼备,再稳妥也没有了!” 智男孙弃武起身道:“弃武这就去邀约一德兄起程。” 富国侯叮嘱道:“小心一点!” 辛维正追出去道:“容晚辈同行如何?” 智男低声说道:“老弟应该明白,孙某人此去,不过为了证明几件事,如果孙某人料想不差一个大风暴,也许还在后头,从城里回来之前,须借重老弟之处还多得很,何必多此一趟往返?” 辛维正接着道:‘孙侠的想法,倘与晚辈相同,则请孙侠务必保重。” 智男点头道:“谢谢老弟关怀孙某人理会得。” 智、勇二男出发,这边寺中,暂时太平无事,公侯闭户密议。四伯在前面大殿上,各得其乐。 河东伯时时刻刻担心那黄脸婆子会突然赶来,却又不时向好大伯偷偷请教,岳阳城中可有什么“好去处”。 好大伯言天平,信口开河,不论谈到什么问题,他都显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告诉河东伯,岳阳城中有座楚馆,叫做万花香,里面!”娘多得吓坏人,都在十七八岁上下,一个个花枝招展,美若天仙。听得河东伯一边点头,一边嗯哼,几根山羊胡子,几乎捻断一大半! 岳阳城中,真有那样一处所在么?只有天晓得!不过,有一件事,好大伯清楚异常,就是这种牛皮永远不会拆穿,因为河东怕问东问西,仅是饱饱耳福,过过于癌根本没有胆于“以身试法”,作“间津之“渔郎! 糊涂伯谦辛维正的棋“棋路欠正”,“不成章法’,害得他经常“过分轻敌”,致犯“无心之失’,如今业已另外找到一名新对手,便是十三男中的那位闲男居行鸥。 墨手伯孔中宇则就着灯光,在灯下欣赏着两校古制钱,反复摩学,悠然神往,别有一番情趣。 辛线正偷得浮生半日闲,踏着月光,找去妙手师徒帐篷中。 他见师徒俩正在帐篷中席地大淡,吃的竟是洞庭名产金足蟹,以及岳阳佳酿湘妃春,不禁加以打趣道;‘贤师徒真会享受啊I神愉高乐仁以手遮唇,悄声笑道:“过来一同享用,少叫唤这些都是我们那位墨手伯之赐!” 神偷扮了个鬼脸,笑道:“刚才你从庙里来,有没有着到我们那位墨手伯,正在灯下欣赏两枚式样古雅的旧制钱?” 辛线正不胜诧异道:“那跟这个有何关连?” 种偷又扮了个鬼脸道:“知道那两枚古钱的来源么?本种偷‘独家秘制’之‘古董’也!” 辛维正瞪大眼睛道:“是赝品?” ------------ 第二十五章 试刀人 富国侯指着和尚死尸道:“着人抬去堡中,室妥为放置,我与髯公,稍后即来。如果方便,请顺便安排一下诸人的食宿之所!” 当天,两榜中人,一起住入金汤堡。 四伯分向公侯报告,子、男、将、相以下,在形迹方面,无一可疑者,而四伯本身,经智男冷眼旁观,显然亦无不妥之处。 晚饭后,由公侯于堡中召集第三次秘密会议…… 辛维正碍于名分,无法参与,他向智勇告了假,悄悄走出金汤堡,前去会见小灵猿唐志中。 小灵猿唐志中低声说道:“在辛兄离开之后的第三天夜里,那位黄氏夫人,曾易装出堡,去洞庭湖边,搭上一条小船,驶向君山方面……” 辛维正点头道:“这个我已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小灵猿思索着道:“再有便是,这位黄氏夫人,系天黑不久离堡,拂晓时分,忽又赶回,行色匆迫异常……” 辛维正点头道:“这个我也知道,大概就在我师伯返堡之后不久!” 小灵猿诧异道:“你全知道?” 辛维正接着将这次华容之行,简要地说了一遍。 小灵猿失笑道:“这倒好。你说我已丧在你手中,今后我小灵猿只要不以本来面目出现,安全算是没有问题了!” 辛维正沉吟片刻,忽又问道:“今天我跟那了尘和尚动手,唐兄在不在场?” 小灵猿点点头道:“在!” 辛维正道:“当时唐兄站在哪个方向?” 小灵猿道:“和尚左前斜对面。” 辛维正微感失望道:“那么,唐兄也没有看到和尚背后那个施放暗器者是何等样人了?” 小灵猿摇摇头道:“没有看到。” 辛维正又想了一下,奋然道:“那么唐兄现在请听清:依小弟之推测,最近这几天内,类似了尘和尚之人物,也许还会出现,假使小弟料断不差,届时务请唐兄留意斯人背后,倘若有所发现,暂时别动声色,可潜缀其后探清落脚处,火速设法通知小弟!” 小灵猿眨眨眼皮道:“届时如何联络?” 辛维正稍作思索道:“送个口信去百珍园就可以了。” 小灵猿道:“那你得先去跟老头儿打个招呼才行啊!” 辛维正点头道:“马上就去!” 果园茅屋中,油炬高烧,闪烁火光下,那位应天无常郭七绝郭老头儿,正在跟阴阳镖蔡伯坚、风雨棍徐一鹄举杯互照。 辛维正走进去笑道:“添双筷子如何?” 郭老头大喜过望道:“好小子,来得好先罚一杯再说!” 辛维正笑道:“何事该罚?” 郭老头笑道:“罚你擅自闯入!” 辛维工笑道:“的确该罚。” 接过杯子,仰脖子一饮而尽! 徐蔡两人,同时起身让座。 辛维正坐定之后问道:“华容镇湘镖局的那只‘礼盒’,收到没有?” 郭老头哈哈大笑道:“当然收到了,不然你今天来,不破费两吊纸钱才怪!” 辛维正眉峰微敛道:“郭老跟他们顺天血手门,究竟有何怨嫌?” 郭老头摇摇头说道:“这笔账太难算……” 辛维正望着老头脸上道:“简单一点说,这笔账,到底是你欠他们?还是他们欠你?” 郭老头轻轻一哼道:“在他们着来,自然是我郭某人亏欠他们血手门。 李维正注目接道:“在你呢?” 郭老头冷冷说道:“在我姓郭的看来,连本带利,我姓郭的才不过拿回一半而已!” 辛维正轻轻一哦道:“能不能请郭老稍为说一说个中经过?” 郭老头干了一杯,说道:“三十年前,顺天血手门,应天无常门,双雄并峙,磨擦时起,在彼此仇杀中。互有伤亡,胜负难言,有一年,无常门之弟子,于一夜之间,突然扫数中毒不起,虽经唐尤两家派人抢救,结果仍有三十余人在两家使者到达之前每发身死……” 辛维正为之一怔道:“毒为血手门所施?” 郭老头仰脸沉声道:“这在是郭某人的看法,如要真凭实据,当然没有!” 李维正头一点,又问道:“以后呢?” 郭老头缓缓说道:“经此一来,无常一门,自然不再是血手门之对手。结果,我姓郭的,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将无常门解散了,在以后三年之中,我姓都的凭着一把老骨头,总算宰掉他们两名堂主,四名护法,外加一个掌门人!” ------------ 第二十六章 再出奇计 以男字辈人物在轻功方面之造诣,区区一名黄山掌门人,自是万难逃脱。 可是,紧接着另一怪事,随又发生! 奇算子向前奔跑了不及百步之遥,一个踉跄,双臂翼张,忽然咕咚一声栽倒! 果园前面这块空地,前临湖水,左右一片空旷,极目数里形迹难藏。这老鬼难道跟了尘和尚一样,又被暗中监视者下了毒手不成? 小男文师异,眼光较快,第一个扭头叫道:“弃武兄,快!准备唐丹,老家伙好像是毒发不支! 智男从辛维正那里分得一颗唐丹,随时都在准备应付紧急情况,这时一听小男招呼,猛提一口真气,加疾向前扑去! 第二个赶到的,是义男徐勉之。 义男赶达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孙兄怎么还不动手?” 智男眼望地面,头一摇,苦笑道:“来不及了!” 地上,奇算子爬伏着,四肢僵展,一动不动,头前一滩紫血,似自口鼻中所喷出,一眼可知,系毒发而亡! 智男借转报公侯之便,拉着辛维正同行,远离果园之后,智男低声说道:“行了,一切均如老弟之猜想,那位盗宝者,为两榜中人,现在是再没有任何疑问的了。 稍顿,低声又接道:“老弟另一方面的布置如何?” 辛维正道:“资料要从金汤堡、岳阳楼,及百珍国等三方面收集.最迟到今天晚上,晚辈当可提出详尽之报告!” 智男点头道:“那么,你就先去办事吧!” 当天夜里,起更之后,在金汤外堡的门楼上,一张方几上面,摆着一盘残棋,棋枰两边,一边坐着辛维正,一边坐着智男孙弃武,门楼内外,静悄悄一片。 这是一种特意安排,值夜者为阴阳镖蔡伯坚,和风雨棍徐一鹤两人,在这里借奕棋之名,而谈机密大事,可说再安全没有了! 这时,智男从掌托中抬起下颔,皱紧眉峰道:“他们几个的话,真的可靠?” 辛维正点点头道:“应该可靠……” 智男皱眉接着道:“如此说来,岂非成了神话?秘密会议中,决定设伏岳阳楼,仅有与会诸人知道,此一消息,最后仍然泄露出去,致使姓黄的二次出现时,不去岳阳楼,改向百珍园,由此可证,两榜之中,必有内奸,换句话说,那名盗宝者,定为与会诸人之一。可是,现在根据你老弟所获得之报告,又说在这数天内,四伯以下,以迄于三卿七尉,谁都未曾离群一步,难道那位盗宝者,竟是你我或公侯中某一人不成?” 辛维正凝视着棋盘,缓缓答道:“此一结果,在晚辈如今想来,敢说并不意外。” 智男微微一怔道:“老弟是说……” 辛维正沉声接着道:“因为我们都遗忘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 智男愕然道:“谁?” 辛维正冷冷说道:“本堡的女主人之一,我们那位黄氏大娘!” 智男失声道:“对了” 辛维正叹了一口气道:“在君山时,孙侠就曾疑心那名奸夫王爷,与庐山盗宝者,可能同属一人,晚辈之看法,亦复相同。可是,非常遗憾的,我们这次在筹划时,最后竟忘却此一重大环节!试问:同处一堡之中,往来伺应者,尽力堡中之仆妇,要传递什么消息,可说容易之至,本身不见动静,又何足青?” 智男默然半晌,抬头道:“关于这一点,追悔无益,不谈也罢,现在孙某人另外有个笨法子,不知老弟是否赞同?” 辛维正眨了眨眼皮道:“什么笨法子?” 智男在棋盘上,抓起一把棋子,一颗一颗的排列着道:“两榜人物:一公一候,四伯、两子、十三男,一将一相,外加三卿七尉,总数是三十三人。如今,除去令师,剩下三十二,再除去一个残男,一个屠尉,剩下三十。然后,再就这三十人之中,将不可能涉嫌者- 一除开,相信最后剩下来的,为数必然有限。那时再集中注意,对这少数可疑人物,分别加以侦查,也许能很快的得见分晓!” 辛维正注目道:“孙侠先继续除开哪几位?” 智男将三十颗棋子排成两列,这时一颗颗用指头拨开道:“譬如说:髯公、葛老,以及小弟我……” 辛维正点头道:“还有呢?” 智男继续拨着棋子道:“再下来便是:霹雳子、雨露田、笔掌双尉,以及你那两位师兄,刀剑两尉、神偷高老儿,似乎也不可能……” ------------ 第二十七章 湖上历险 妇人迫不及待的又问道:“假如不是那个姓辛的小子,有无奖赏?” 汉子扮了个鬼脸道:“不管是与不是,黄金五两,算是到手了!如果运气好,正是那小子所乔装,那么,良田美宅,大鱼大肉,就有得我们下半辈子享受的了!” 妇人忽然冷冷一笑道:“瞧你那副嘴脸!” 汉子一怔,诧异道:“这乃是天大喜事一桩,难道你不高兴?” 妇人轻轻一哼道:“常言说得好:饱暖思淫欲。有了大把金银,瞧你不找烂女人才怪。” 汉子连忙起誓道:“皇天在上……” 妇人手一摆,冷冷说道;“这种狗屁胡话,只有鬼相信。没有什么可说的,将来赏格领到,全由老娘来保管!” 汉子甚为泄气道:“好,好……” 妇人接着下令道:“发讯号,请殿下停船。” 汉子伸手怀中一掏,取出另—面小黑旗,上下挥动了七八下,前面那条大船,登时转舵返航。 汉子转脸吩咐道:“将这厮暂时拖到舱里去!” 妇人用手一指道:“身上抄过没有?” 汉子颇感诧异道:“抄它作甚?” 妇人压低声音道:“要是这厮身上怀有大量财宝,为别人得去,岂不可惜?” 汉子似乎有点心动,但想了一下,仍然摇头道:“算了!殿下等会儿可能还要问话,万一拆穿马脚,弄得连赏金也拿不到,未免划不来。” 妇人咕哝道:“随你,老娘是无所谓……” 看样子,这贼婆娘的力气显然还不小,只轻轻一提一推,便将昏迷中的辛维正送人中舱。 妇人拉上舱门之后,忽然问道:“殿下怎么算得这样巧,知道这三两天之内,一定有人要上钩?” 汉子得意地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大前天他上岸逛了一道,回来便召我们这一班过去,要我们这几天多多注意……” 妇人插口道:“那你死鬼刚才又怎知道,这厮便是那些人物中的一个呢?” 汉子仰脸大笑道:“真蠢……” 妇人两眼一瞪道:“谁蠢?” 汉子一愣,赶紧赔笑道:“不!我是说……咳咳……这事其实很简单,君山那边,已生意外,而这厮却仍然使用着以前的切口,他的身份,岂非明显之至?” 妇人接着道:“殿下有没有说清楚,人抓到之后,几时发奖金?” 汉子答道:“问清来路,马上就发。” 妇人又道:“是折合纹银,还是发金块?” 汉子摇头道:“不清楚。” 妇人低声道:“死鬼……我说……等会儿在成色方面,你可得小心看清才好,整锭的库银,跟普通花银,相差不是一点点啊!” 汉子皱眉道:“废话真多,你见过几次整锭的库银?” 妇人股孔一红道:“人家说的啊!” 汉子忽然低声道:“别吵,殿下的船,快拢过来了!” 妇人有点慌乱道:“奴好害怕……” 汉子低声道:“你也到舱里去吧!这位殿下,脾气暴得很。上次老钱一家,还不就因为他老婆说错一句话?” 两条小船,在湖面上慢慢拢近。 来船之上,一名宽肩汉子问道:“什么紧急事?老吴。” 这边船上,吴姓汉子兴奋地道:“刚刚网上一尾时鲜鱼!” 宽肩汉子道:“有多大?” 吴姓汉子道:“还没有量过,看上去分量似乎不轻!” 宽肩汉子道:“搭过来看看!”, 吴姓汉子应了一声是,正待弓身入船之际,宽肩汉子神情一动,忽然摆手拦着道:“且慢!” 接着,迎面那条船上,忽自中舱内飞出一件小物事,宽肩汉子伸手接住,转向这边船上丢了过来道:“殿下交代:先拿这瓶漂形粉,将点子的面孔洗洗干净!” 吴姓汉子舀起一瓢湖水,拿着药瓶入舱不久,突然狂喜而出道:“我的妈呀……这下…… 可给老子逮住了!” 宽肩汉子沉声喝道:“有话慢慢说。殿下面前,不许放肆!” 吴姓汉子喘了好几口大气,方始结结巴巴,激动地道:“这厮上船时,外形像个乡巴老……我老吴……那时……就知道……果然……原来……真是一个俊小子!” 宽肩汉子又向中舱倾听了片刻,转脸冷冷道:“搁在那里别动,殿下准备亲自过去看看! ------------ 第二十八章 赣南探巧匠 三名老者未及有所表示,两名拿着竹尺的汉子,闻言双双起身,其中一个抢着道:“我们东家,刚刚出门。请问壮士什么事?” 辛维正故现犹疑之色道:“这个……” 那汉子接着道:“我们东家,年事已高,这一向甚少问过店务,壮士有何见教,告诉我们几个也一样。” 辛维正道:“想委托贵号打造几件兵刃及暗器。” 那汉子霎了一下眼皮道:“壮士适才是说湘南什么地方来?” 辛维正道:“衡阳镇湘镖局。” 那汉子点点头道:“壮土乃远道而来,一路想必辛苦,请坐下慢慢谈,待小的先去为壮士端杯茶。” 辛维正谦谢道:“不必客气。” 另外那名汉子端来一张椅子道:“壮士请坐!” 辛维正称谢坐下。端椅子的汉子,继续去忙自己的活儿,先前那名汉子,则向店后走了进去。 辛维正又朝那三名老者搭讪着问:“三位老丈也是来找这儿司徒店主的吧?” 吸水烟的那名老者摇摇头道:“不,我们几个,就住隔壁,天气冷了,常跑到这边来,靠着炉子,吸一口烟,取个暖和而正在说着,那名汉子已从店后走出,手上端着一碗茶,臂弯上挂着一只烟袋。 辛维正起身接下茶碗,含笑道:“茶谢了,烟欠学。” 那汉子轻轻咳了一声道:“有一句话,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辛维正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这位师父,您太客气了,交易不成仁义在,有话但说无妨。” 那汉子缓缓接着道:“就小的所知,衡阳仅有一家‘通达镖局’和一家‘龙虎镖局’,而无‘镇湘镖局’;壮士所说的这‘镇湘镡局’,大概是最近刚刚开设的吧?” 好家伙,他进去明为端茶,实际却是去查看了一下什么登录簿。巧匠司徒华,果然不简单! 汉子最后两句话,明明是为他留余地。不过,辛维正虽然是信口胡诌,这时却无窘态,因为他这只是手段之一,并非真的想打造什么东西,当下头一点,从容接口道:“是的,敝局尚在绸组之中。” 汉子注目又问道:“壮士贵姓?” 辛维正据实答道:“敝姓辛。” 汉子接着问道:“贵局主在江湖上如何称呼?” 辛维正回答道:“敝局主计有两位,一姓朱名家椽,外号笔尉;一姓邱,名蓬,人称掌尉!” 汉子失声一啊道:“原来是笔掌二尉开设的?” 辛维正迅忖道:“凭了朱邱二人之声名,能见司徒老儿一面,也许有希望了。” 那汉子眼球一转,又道:“笔掌二位既司辛大侠来此,想来不会不清楚敝号规矩。辛大侠有没有带着他们两位的书函或信物?” 辛维正点头道:“带来了。但在下奉有命令,这项信物,必须当面亲交司徒老店主!” 汉子有点失望道:“这就难了。” 辛维正迫问道:“何难之有?” 汉子咳了一声道:“敝东家……出门时……未留地点,亦未明言归期,如辛侠肯以信物见示,小的们按店规行事,或能代制。若辛侠一定要见敝东本人,才肯交出信物,那就不晓得要等到那一天了。” 辛维正道:“这个不忙,在下现住镇头上那家罗记老栈,老店主什么时候回来,着人去栈中通知一声就是了!” 汉子说道:“只要不误辛侠正事,小的一定照办。” 辛维正告辞出来,仍旧回到客栈。他也留给对方一个转圃的余地,他相信那位巧匠,在三两天之内,经过秘密侦察后,一定会暗中来和他联络。 一夜无话。 第二天,辛维正闲着无事,便叫伙计弄来一壶酒,几样小菜,坐在房中,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 正在吃喝之际,忽然听房外有人嚷道:“那老鬼规矩真多,拿银子交他办事,还得饱受闲气,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怎么呢?” “他说我们的掌教原为太乙真人,书函何以却由太清真人具名?” “告诉他掌教不在啊!” “他又说一次定制三十把宝剑,不是一件小事,为何仅差一名俗家弟子前来?” “那老儿生做何等模样?” “谁见到了?这些话全出诸店中一名伙计之口,真叫人越想越气,还是你去一趟罢!” ------------ 第二十九章 危机已显 智男深深一叹道:“说起来丢人的很,‘文’‘居’他们两位,一再自告奋勇,说要在夜间出去走走,讵知他们去的地方,却是城中的妓院,起先两天,太平无事,一到第三天,便出了毛病。” 辛维正道:“那么凶将旧创复发,又是怎么回事?” 智男抬头道:“凶将那个宝贝儿子,你听过设有?” 辛维正道:“听人提过,不过没有见过面。” 智男轻喟道:“郭长空的脾气,跟你师伯差不多,面子第一,生命第二。他那个宝贝儿子,偏偏不争气,天生的风流哥儿,到处拈花惹草。这一次,他跟他老子来比,一直住在外面,不知怎么搭上的,小子最后竟偷偷摸摸的,成了文、居他们两位之向导。事发之后,郭老头听到消息,当场便喷出一大口鲜血!” 辛维正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这位凶将也是伤在乌皮金刚手上哩!” 智男轻叹道:“老儿前次原就伤得不轻,事后又未曾好好调养,这一次旧疾发作,大概是报废定了。” 辛维正道:“他那宝贝儿子如今在哪里?” 智男答道:“溜了。” 辛维正又问道:“那么另外一位棍尉又是怎么遇上乌皮金刚的呢?” 智男答道:“棍尉之死,发生在大前天。大前天黄昏时分,蔡大娘说花粉用完了,缠着要他出去买,结果一出去就没有再回来,第二天在城中发现尸体,拦腰分成两段,死状好不凄惨……” 辛维正恨恨说道:“这位蔡大娘简直是个妖精!” 智男摇头道:“不尽然。” 辛维正一怔道:“为什么?” 智男道:“她为什么不去缠别人?自作孽,不可救,这位棍尉,也自有他的致死之道!” 辛维正忽然问道:“‘小’‘闲’两位前辈联手之下,竟然仍非那位乌皮金刚之敌?” 智男点头道:“可怕就在这种地方,依实力估计,这位乌皮金刚,目前至少可抵得上一伯之修为!” 辛维正这才接着说出准备以美媚来辨认那位什么王爷的构想,智男抢了点点头道:“很好,明天我在堡中找个外形合适的堡丁,要他在这儿呆上一天,然后着她冒替入堡,只要她少开口,处处谨慎一点,相信不会被人认出来的,事情一完,不再耽搁,你马上再将她护送出来就是了。” 辛维正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第二天,由公侯出面作东,邀诸人前往岳阳楼畅饮一顿,以酬庸诸人数十日来之辛劳。 午初时分,公侯、四伯、霹雳子、男,相、卿、尉,浩浩荡荡,一行二十六人,依次步出金汤堡,向岳阳楼方面迤逦行去。 同一时候,堡楼上面,一名堡丁正在注目而视这名堡丁,便是今晨智男安排入堡的美媚。 辛维正于一旁轻轻指点着:“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伯,再过来,才是一公一侯,四伯依次为:‘好大伯’言天平、‘河东伯’奚之为、‘墨平伯’孔中宇、‘糊涂伯’蓝成思。公侯后面,是我师伯霹雳子。 “现在过去的是十三男,其中‘小’‘闲’两男因臂伤未愈,不在行列中。剩下的顺序为:‘仁男’裘达人、‘义男’徐勉之、‘勇男’张一德、‘邓男’戴千万、‘奸男’杨若善、‘绝男’祁母厚、‘哄男’司惟乐、‘潘男’倪子都、‘驴男’独孤阳、‘智男’孙弃武……噢,对了……如今的十三男,只剩十人,另外有位‘残男’宰父桧,已死于黄山掌门人,奇算子刀下。 “现在走过去的,是‘五步夺魂’‘凶将’雷定远。凶将后面,是三卿,第一个是‘无情卿’萧一士,第二个是‘妙手卿’高乐仁,最后面这个女的,便是三卿中的‘雨露卿’‘迷魂娘子’冉金莲。 “后面这四男一女,是七尉中的五尉,其中‘屠’‘棍’二尉,业已丧生,这五人除中,那妖饶妇人,恶尉蔡大娘不算,依先后序为:‘刀尉’佟宗义、‘剑尉’谢奕方、‘笔尉’朱家椽、‘掌尉’邱蓬飞,最后那个青衣汉子,是本堡堡丁,不必去留意……” 行列过完了,辛维正转过脸来,紧张地道:“怎么样?” 美媚而现思索之色,微皱着眉头:“小妹甚感困惑……” 辛维正一哦,正待追问下去时,下面堡前广场上,忽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向上高喊道: ------------ 第三十章 图穷匕现 转眼之间,又过去七八天。 这段期间中,凶将郭长空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由其亲随送返巴东故居,而那位乌皮金刚严大爽,亦未再见出现。 十二月下旬某一天,智男忽从堡外走入,笑嘻嘻地对公侯等人说道:“请大家到外面来,孙某人耍套把戏,为大家解个闷儿!” 众人来到堡前广场上,见辛维正、胡桂元、曹允达等三小正在逗着一条黑色大猎犬,全都深感莫名其妙。 智男牵过那条猎犬,笑向众人道:“这条猎犬,乃兄弟所豢养,名叫黑太保,勇猛过人,灵慧无比。不过,等会儿请诸位手下留情,今天只是耍着玩,没有兄弟的命令,它是绝不会伤人的。兄弟要耍的这套把戏是……” 他说着,朝黑太保溜了一眼。 智男笑接道:“叫做‘黑大保找人请客’!诸位身上,哪一位银子带得多,为人慷慨,我们这位黑太保上前一嗅便能知道,等会儿它选中谁,今天便由谁作东,到岳阳楼大喝一顿,不许赖账!” 众人无不莞尔。 神偷笑着说道:“除了葛平公,谁还会在它眼里?” 众人哈哈大笑! 富国侯也笑道:“别作弄人了,只要大家有兴致,葛某人随时奉陪,用不着拐弯抹角,耍这些花样!” 智男摇摇头笑道:“诸位误会了,今天要找的,是身上现银带得最多的一位。像我们葛平公,富有是一回事,此刻身上是否带着大批现银,则谁也不敢肯定来来来,大家排排好,我们黑太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神偷笑着挥手道:“好,好,大家排起来吧,总而言之,无论怎样选,总轮不到我这个穷佬就是了!” 智男笑道:“不见得,这种事口说无凭,你们身上谁有没有银子,瞒得了我孙某人,可瞒不了我们这位黑太保!” 众人觉得好玩,果然依序迅速排成一列。 公、侯、四伯、霹雳、九男、煞相、三卿、五尉共计二十五人。 智男朝排在最后的掌尉邱蓬飞一指道:“从这边开始,大家留意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块银饼,在那条猎犬鼻端晃了晃,口里大喝着道:“嗅清没有?太保,这是银子的气味,快过去找一位这玩艺儿带得多的大佬出来,好了,去罢!” 说完,右手一指众人站立处,左手一松一推,那条黑色猎犬,果然以轻快的步伐,向众人站立之处奔去。 趁众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条猎犬身上时,智男朝三小飞快地递出一道眼色,辛、胡、曹等三小,立即跟在猎犬后面,带着顽皮的笑意,向行列靠过去。 那条猎犬只在掌尉邱蓬飞脚上面轻轻嗅了-下,便即掉头向倒数第二名的笔尉朱家椽。 掌尉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有点道理。” 那条猎犬在笔尉身前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暂,站在笔尉上面的,是“刀”“剑”两尉,再上去则是那位妖里妖气的“恶尉”蔡大娘猎犬黑太保这时分别在刀、剑两尉裤管上嗅了一下,晃动着两只垂覆的大耳朵,又向恶尉蔡大娘面前继续走过去。 众人笑声不绝,均为猎犬黑太保那种若有其事的认真神情引起莫大之兴趣。 那位恶尉蔡大娘,自棍尉为她丧生后,好不容易又得一个撒娇的机会。这时身子一倾,有意无意地向无情卿倚偎过去,一面作吃惊状,尖声叫道:“哎啃,吓死人,这样大……” 无情卿侧让一步,冷冷一哼道:“你别吓着它,倒是真的!” 众人听了,无不为之喷饭。 那条猎犬对蔡大娘显然亦无多大兴趣,舌头吐了吐,摇晃着一对大耳朵,又向无情卿走去。 这时的三小和智男,虽然在脸上仍旧布满笑意,心情却禁不住渐渐紧张起来。 由无情卿向上数,为雨露卿冉金莲、妙手卿高乐仁、煞相五步夺魂雷定远,副榜人物,到此为止。 再上去便是正榜中的“男”“子”“伯”“侯”“公”。 假如副榜人物全部没有问题。 他会是正榜中的哪一位呢? 除了男字辈的尚不打紧外,无论他是哪一位,都将是一大麻烦! 这一次为了保密计,智男甚至连公侯均未通知;至于那两名美髯弟子,胡桂元和曹允达,亦仅知猎犬选中谁,谁就将是那位宝藏窃取者,其余则一无所悉。 ------------ 第三十一章 迷津有路 庙祝直起身子点头道:“来过了!” 劲装汉子呆了一下道:“什么时候?” 庙祝低声道:“昨天!” 汉子忙问道:“如今在哪里?” 庙祝嘴巴一努道:“在后面,睡得安安稳稳的,托主上洪福,一点手脚没废。” 汉子迫不及诗地道:“快带本座去看看!” 两人匆忙来到后院一间柴房。那汉子打开麻袋口,拉去亮处看了看,大为高兴道:“一点不错,正是这小子。在君山时,本座曾见过两次,这下可够你这位舵主享用不尽的了!” 庙祝连忙逊谢道:“上差栽培……” 汉子四下望了一眼道:“听说这儿舵上,还有一个叫万事通的弟兄,怎么没有看到?” 庙祝低声阿谀道:“知道上差今日莅临,叫他出去办点酒菜,顺便打听一下城里有没有合适的娘儿……” 汉子摇摇头说道:“不行了,有这小子在手边,本差一刻耽搁不得,得马上上路才行。 嗅,对了,听说这小于滑溜的很,分舵主有没有特别留心?” 庙祝连忙接着道:“当然,卑舵设计点了他‘曲池’、‘阴谷’、‘风眼’、‘挂膀’、‘风门’等五处大穴。上差不放心,再加上两下,当然更好。” 汉于摇头道:“不必了,主上要的是活口。因为这小子据说已经炼成一套六甲灵飞掌,主上可能还要在他身上动这套掌法的脑筋;万一穴道点得太多太重,成了半残废,咱可担当不起。” “那么” “没有关系,这儿动身,只三两天路程……咳咳……好的,本座现在就带走这小子。下次专差,半月后到达,见面第一句话将是:“这庙里怎么一个人也看不到?’记住没有?不必送了。再见!” 劲装汉子扛着麻袋,大踏步出门向前殿走去。 这边屋中,破床下一声响动,钻出小灵猿唐志中。他向铁指金刚点点头道:“朋友很守信用,现在为你解开穴道之后,你朋友稍为活动一下,也可以收拾收拾另找生路了。这儿是两枚金元,合重二两五钱整,拿去做为盘缠吧!” 那位三绝帮的“快马特差”纵骑驰出华容西城门,心中好不得意。他暗忖,我吴某人在十三太保中,一向只是个不被重视的小角色,想不到一旦时来运转,竟被我无意中建下此一奇功。 嘿嘿,这真叫做 就在这位快马特差正想得浑陶陶、轻飘飘周身舒泰之际,两边腰眼上忽然贴上两只热烘烘的手掌,耳边同时响起一个声音道:“要命的就别动!” 接着,那声音又冷冷道:“你朋友谅也清楚,你受制的是左右章门穴,这是人身上相当重要的两处穴道;如你朋友不信六甲武学传人会使你变成一个带喘病的驼背者,就不妨试上一试对了,这样才乖,停下马来吧,我们要谈的事情还多着哩!” 等坐骑停定后,辛维正双掌向上一移,然后提着那位“特差”的衣领,纵身跃下马背。 后面来路上,两条人影起落如飞,眨眼来至近前。来的正是郭、唐一老一少! 小灵猿站下来,喘了一口气道:“辛兄要是再不下手……” 应天无常狠报啐了他一口骂道:“别他妈的丢人了,年纪轻轻的,才跑了这么两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活到老夫这把年纪,岂不要人抬着走?” 小灵猿涎着脸嘻笑道:“武林中能有几个……” 辛维正笑着从中打岔道:“算了,算了,有话到那边林中再说吧!” 一行人来至林荫处,辛维正将那位快马特差放在地上,抬头向应天无常笑道:“我来还是您老来?” 应天无常冷冷答道:“大家一齐来!” 辛维正不觉一怔道:“您老大概没听懂晚辈的意思吧?晚辈意思是说这大家一齐来,怎么个来法?” 应天无常冷笑道:“这个还不简单,你小于口才便利,老夫手狠心辣;你小于负责盘问,由老夫来伺候。不肯开口,看老夫的。答得实在不实在,由你小子下判断。将来吃亏上当,大家都有一份!” 接着,向小灵猿一招手道:“你小于也别闲着,去将马拴好,站得高一点,好好替我睁大你那双狗卵子!” 小灵猿嘻笑着离去后,这边辛维正开始盘问道:“朋友如何称呼?” “吴……量……新,外号‘塞北飞狼’。” ------------ 第三十二章 最毒淫妇心 不过这位应天无常,骨头也是够硬的。饶得如此,依然咬咬牙,泰然自若地答道:“你以为老小子会吃阁下这一套?” “这一套不够刺激?” “俗不可耐!” “换个花样如何?” “悉听尊便!” 金爪秃龙双目凶光一闪,正待改施毒手时,神情微微一动,忽然变了主意,仍旧干笑着道:“老小子,我看你最好” “怎么样?又改变了主意,想用软功,是不是?老实告诉你这条癞皮走狗,老夫软硬都不吃!” 金爪秃龙微微一笑道:“别用激将法。姓郭的,十三太保不会那样容易上当!” “十三太保算老几?那位塞北飞狼吴量新,可是太保之一?哼哼,可惜你阁下没有看到他仁兄那天那付摇尾乞怜的窝囊相!” 金爪秃龙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打鼻中一哼,阴阴说道:“你老小于可别后悔才好!” “老套!” 金爪秃龙忽然凑近应天无常面孔奸笑着说道:“真的还是老套么?告诉你,老小于,一点都不是!知道顾天血手门那个姓倪的也已投在本帮了吗?嘿嘿嘿!假使你老小子不在乎将你交给那个姓倪的,我朱某人就承认对你老小子的确无计可施,嘿嘿嘿!老小于,怎么样? 要不要重新考虑一番?那姓辛的小于刻下在哪里?” 这一下,这位应天无常可真的有点发慌起来;同时,他觉得火候已到,越此机会说出来,也是时候了。 于是,故意变了变脸色道:“想不到你们十三太保,全是一群卑鄙无耻的东西。这样做,你们算英雄,还是算好汉?” 金爪秃龙得色毕露,注目催促道:“说啊,那姓辛的小子” “等在滦家河一座小村于里。你这位金爪秃龙称称自己的斤两,有把握完成这件奇功么?” 金爪秃龙哈哈大笑道:“用不着。知道这小于的下落,已经就是奇功一件了。关于拿人,本帮中有的是高人能手!” 这次,整个计划,只有一点出乎这位应天无常意料之外,便是他绝未想到,他的那批冤家对头,顺天血手门中人已投来三绝帮!万一这厮言而无信,到最后仍将他交去那姓倪的手上怎办呢? 所以,他故意嘿了一声,又道:“阁下也未免得童得太早了吧?” 金爪秃龙侧目道:“那点嫌早?” 应天无常冷笑道:“阁下能确定姓郭的说的都是实话?” 金爪秃龙头一摇,笑道:“这一点,尽请放心。将来拿人时,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少掉你者朋友一份如果你老朋友想玩弄什么花招,到时候啊,嘿,嘿,报应快得很!” 应天无常想逼对方说的,正是这几句话。只要不落人那批生死仇家手里,他自然放心之至! 不一会儿,船抵彼岸。金爪秃龙将应天无常点了双肩“肩井穴”,然后放任应天无常跑在身前,沿着一条起伏婉蜒,杂草没膝的小道,向深山中走来。 时值初夏午后,山中草盛花开,虫鸟之声噪耳。触目一天原始的荒野意味,如非事实摆在眼前,真难令人相信,搅起武林中一片风云的三绝帮,竟会将总舵设在这种几乎是人迹罕至的深山秘谷中! 两人在树林中前行了约莫个把时辰,金爪秃龙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低喝道:“停一停!” 接着,他取出两幅色泽不同的长布带,分别在应天无常头上,以及自己头上缠好,这才挥手道:“继续向前走!” 前面是一条狭谷,入口处宽仅四五尺许。进入谷道中,两壁陡削如屏,仰脸上望,阳光如线,高不可测。 向前走去,时有急弯。眼看已无路可通,及至行近,柳暗花明,转过一堵岩壁,又是一条岔道。岔道时而东,时而西,使人有如身陷迷宫之感。应天无常知道,他纵能记得住出入途径,亦属枉然。这条狭谷中,必然布有无数桩卡。他今天若是一个人进来,也许跑不上十步,就给解决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应天无常问道:“还有多远?” 金爪秃龙冷冷道:“到了自会告诉你!” 应天无常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大约走到二更左右,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一点闪烁的灯光,那灯光似乎来自一片密林中。 等到走近一看,应天无常不由得大感失望。 ------------ 第三十三章 将计就计 辛维正在返堡途中,一再自问:堡中那名奸细,他会是谁呢?他差不多将堡中的人,一个个都想过了。钱总管?不可能!霹雳双翼?不可能!三绝鹰欧阳孚?行空天马李吉冲? 不可能!总说一句:这些金汤堡的旧人,谁都没有可能! 此外,他们师徒四个,加上一个义妹美媚,当然更不必考虑。 那么,这名内奸,他会是谁呢? 辛维正愈想愈觉得头痛。这名内奸如不除去,固属一大隐患,但如果公开清查,结果却一无所获,情形也许更糟! 奸人知而警惕,再查益增困难。而一些堡中老人,则可能因而离心!所以,他最后告诉自己,回去处理这件事,必须慎重,宁纵毋苛。 四天以后,辛维正回到金汤堡。 降魔子立即将钱总管、霹雳双翼、三绝鹰、行空天马、双尉兄弟等召去书房。俟众人全都到齐,这才命辛维正说出此行经过。 辛维正业已打定主意。他除将堡中出现内奸一节隐而未提外,其余全照实际经过详细说出。 降魔子听了点头道:“很好。孩子,你太累了,不妨先去休辛维正沐浴完毕,在吃点心时问道:“堡中这一向还安静吧?” 美媚含笑点头道:“平静之至!只梅香和玲玲两个丫头有一次去堡后湖边钓鱼,一个不留神,几乎失足滚落湖心。自你离开之后,这可算堡中发生的惟一件大事。两个丫头吓得像鬼似的,还好没有让钱总管知道。” 辛维正道:“梅香我知道,玲玲是谁?” 美媚笑道:“是以前三房里的一个丫头,现在派在大厨房里洗菜。怎么样?你可是想把她叫来补训一顿?” 辛维正摇摇头,忽又问道:“这事发生多久了?” 美媚想了一下,答道:“我记得好像是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天。” 辛维正星目一闪,点头道:“去将梅香叫来!” 美媚愕然张目道:“干什么?” 辛维正头一摆道:“你暂且别管,叫来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那个叫梅香的丫头应召而至。 辛维正和悦地问道:“梅香,我问你,我离开堡的第二天,你们去后面钓鱼,是谁的主意?” 梅香不假思索地答道:“玲玲!” 辛维正头一点,又道:“在钓鱼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我跟老郭小唐他们已经离开本堡?” 梅香脱口分辩道:“是她先问的!” 话说出口,不觉一怔道:“是玲玲告诉相公的么?不然……这事……相公如何会知道?” 辛维正注目接着道:“你告诉她之后,她就离开了,对不对?” 梅香红脸讷讷道:“让她说……她说……” 辛维正头一点道:“不管她说去做什么,总之,她曾经离开了一会儿对不对?” 梅香低下头去道:“是的,只离开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辛维正转向美媚道:“让她去我房中坐一会儿,在我回来之前,不许随便离开。” 辛维正重新走进前面书房中。 降魔子见了,甚觉诧异道:“孩子,你” 辛维正笑了笑道:“维正刚才忘了一件事,来向大家报告。” 跟着乃将金爪秃龙于无意中漏出堡内藏有内奸的一段,补行道出,众人听了,无不大惊失色! 辛维正又笑了一下,说道:“不过,请大家安心,关于那名内奸,如今已有着落。现在维正过来,就是请大家去见见这名奸人的真面目!” 辛维正一人领先走到大厨房,眼光四下一扫,随即落到一名正在洗菜的女婢面前,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玲玲,我回来了!” 那女婢抬头看清之下,怔了怔说道:“相公有吩咐么?” 辛维正平静地说道:“我已安然返堡的消息,你打算什么时候递出去?” 那女婢脸色微微一变,故作茫然道:“相公这话什么意思?” 辛维正冷冷一笑,点头道:“你过来一下!” 那女婢站起身来道:“容婢子擦擦手。” 辛维正目光一转,突然喝道:“不许妄动!” 喝声中,伸手闪电一抄,叼住那女婢一条右臂,将围裙翻起一看,在围裙里面,赫然别着三支淬毒钢针! 辛维正轻轻一哼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丫头,跟你客气,也是枉然!” ------------ 第三十四章 义救孤凤 “一字不实,就是一刀!” “我们的服装很特别……一眼便可辨认出来……回去时,必须在头上扎根带子,就不会遭到盘问。” “那根带子在哪里?” “系在小的腰上。” “别无其他’” “是的。” “嘿嘿!” “不,不,慢点……小的全是实话……务乞朋友高抬贵手。” “就老夫所知,在狭谷末端,经常悬有一盏灯。进入谷地之前,必须摇灯为号,才能通过。” “你为什么不提那盏灯?” “不不,护法以上之人物,才用得着那盏灯。卸班之武土,只须在喝问时答出等级和姓名便可以了。” “如何问?如何答?” “如口果下面喝问:‘谁’?我就只须答:‘七等武士孙大钟!’” “下去之后,回到什么地方?” “左首靠山壁第三栋石室,便是我们三十六名七等武士的居住之所,小的是进门右拐第十八号床铺。” “就在那排石牢的紧隔壁?” “您都知道,为何还要问?” “这个你不用管,看牢的都是什么人?” “第一栋的五等武士。” “你们彼此之间都很熟?” “并不个个熟。平时相见,亦甚少交谈,因为我们这些武士,是凭武功分等,他们五等武士总好像有点瞧不起我们这些七等武士。” “你们这些武士平常可否自由出入?” “不能。” “必须奉有命令?” “尚须领得信牌。” “谁有这种发放命令及信牌之权?” “护法以上。” “都是实话?” “都是实话,务乞饶命。” “饶命?嘿嘿!我饶了你,谁来饶我?朋友你只好委屈了!” 三更时分,守卫在第一座石牢前面的那名五等武士,忽然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正待喝问时,喉结骨已遭来人一把叉住。 出手之人,正是刚刚交班四谷的那名七等武士孙大钟应天无常。 应天无常制服那名五等武士之后,看清左右无人,忙将那武士拖去牢房阴暗中,剥下对方外衣,搜出开牢锁匙,然后打开牢门,蹑足摸入牢内,一面轻声呼唤道:“阿凤,阿凤,是我……老郭来了……” 牢内黑洞洞一片,未闻任何回应。 应天无常暗暗吃惊,心想:那丫头难道给关去别处不成? 屋角忽然传来一个低弱的声音道:“爹爹……爹爹……” 应天无常连忙走过去道:“阿凤,我是老郭!” “爹爹……我叫了……爹爹,爹爹,爹爹……妈,您别打,凤儿在叫了……爹爹……爹爹……” 应天无常心中一酸,止不住老泪纵横,当下伸手摇了摇,轻声又道:“丫头醒醒,我是郭老头!” “是的,爹爹,我,我叫了……只求妈别打……” 丫头由呓语而逐渐提高声浪,最后竟然在地上翻滚着哭喊起来。 应天无常无计可施,只得狠心出手,将丫头穴道点住,然后凝气运功,以内家真力沉声传音道:“丫头,你听着,我是老郭,百珍园的老郭,现在是老郭在跟你丫头说话。丫头,你听到了吗?” 这种短距离凝音发话,在第三者不闻一丝声息,而在受话之一方,则往往不啻雷鸣耳际。 这时,应天无常一双利目,已能适应黑暗。他见妮子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这才接下去说道: “老汉这次为了你丫头,吃尽了千辛万苦。单在外面山中,就潜伏了七日夜之久,你丫头若是神智清醒,能听懂老汉的话,那么,我们便都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老汉便只有陪你丫头死在这座三绝总舵中了!” 小妮子在地上轻轻扭动了一下。 应天无常沉声接着道:“别忙,丫头,现在还不到解穴道的时候。老汉得先问你丫头几句话,你丫头可用点头或摇头表示,问完了再为你解穴。老汉首先要问的是:你丫头愿不愿随老汉离开此地?” 妮子点点头。 “能走吗?” 妮子再点点头。 “武功没被废去?” 妮子摇头,表示没有。 应天无常道:“老汉已将地势踏勘清楚。只要能出此谷,便有脱身之望,只是要出此谷,显非易事,你丫头可知道别的出谷之路?” ------------ 第三十五章 戍楼吹角 “为何不敢?” “小的怕她是帮主的人!” “奴家就不是帮主的人?” “娘娘不同。” “何处不同?” “小的说不上来。” “奴家一定要你说!” “那让小的想一想。” “……” “……” “想出来没有?” “小的想,也许是这样的:先前娘娘召小的来,小的并不知道……然后……突然间…… 娘娘的雪肤花容,娘娘的眼色动作,以及一股恐惧感,顿使人兴起哪怕马上死,也得舍命一逞的刺激……当时那种感受,小的无法描述……总之,小的,只能说……今夜,随便换了谁,结果恐怕也是一样!” “以后想不想?” “当然想。” “回去可别太冷落了那位蔡大娘才好。” “卑座自会应付她。” “这样你支撑得住?” “娘娘应该清楚。” “是的,我的好人儿,奴、奴、奴会死……死……在你手里……” 房外煞相几乎没将牙齿咬碎。他心想:是的,你淫妇会死在他手里,他也同样活不了! 妒妇必淫,真是一点不错。这贱人口口声声防我沾惹迷魂娘子,嘿,想不到她倒将野汉先行勾搭上手! 煞相这时,对那驴男并不怎样,他只将一个黄氏淫妇恨入骨髓! 他同时觉得,如就这样杀进房去,未免便宜了这对狗男女;他得暂时忍耐下来,慢慢思索一个恶毒的方法! 煞相想着,趁房中正进入不堪闻问的一刹那,悄悄拨回那块石板,重新回到坐关密室中。 底下,一直到天亮,煞相目不交睫,思绪起落如谰,不过想的却再不是那招千回百转之变化 第二天,黄氏淫妇送饭来,情意殷切地问道:“夜来练得怎样了?” 煞相在恨意冲动下,脱口回答道:“辛苦极了” 但他总算警觉得快,没再说下去。黄氏淫妇只听了这四个字,自然无法领悟什么,当下还加以安慰道:“你自己说过:不吃苦中苦,难成人上人,多辛苦一点,早些出来,也是的!” 煞相咳了一声道:“就是有一样……” 黄氏淫妇忙问道:“一样什么?” 煞相凑在洞口道:“老想着你。” 黄氏淫妇抛了一个媚眼道:“奴家还不是一样?整夜都睡不着!” 煞相磨牙暗忖道:“身上压-个,欲仙欲死,自然睡不着!” 口中却只笑了一下,又问道:“外面还太平么?” 黄氏淫妇啊了一声道:“你不提,奴家几乎忘记,玲玲那丫头,早上又传来一道消息。” 煞相一哦注目道:“上面怎样说?” 黄氏淫妇答道:“丫头说:金汤堡中,那个老残废正加紧督促三徒勤练六甲灵飞掌,要这边将来多多注意。” 煞相冷冷一笑道:“六甲灵飞掌?嘿嘿,练成又怎样?” 顿了一下又道:“吩咐十一太保,马上封关,不得孤家允许,不准出关。嘿嘿!到时候,且看看掌王高明还是刀王强!” 富国侯等一行抵达白洋河渡口跟前后,大伙儿先行隐身暗处。由那两名侯门弟子,带着钢锥,水凿扳手等工具,从远处潜身入水,将四条渡船,扫数凿穿。四条木筏,拆散三条,仅留下一条以备众人渡河之用。 那些由帮徒伪装的船户,发觉水底情形有异,不分男女,纷纷入水查看。可是,这批男女帮徒之水性固然不差,武功方面,却甚稀松。在两名侯门弟子分头追逐下,不消半日功夫,十去八九。有一二个侥幸留得活命的,见机不对,怕受责怪,又不敢奔回总舵,于是只有登岸逃生。岸上,守在暗处的辛维正,行空天马与霹雳双翼等,正好以逸待劳,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被活捉的两名帮徒,-个叫“大头李”,一个叫“扒灰张”。前者四十上下,后者年纪稍长,约莫五十出头,据供称均为帮中三等武士。 霹雳双翼朱家兄弟提议由他们两人分装成这两名帮徒,先混去山内察看一下动静。 富国侯点点头,认为主意不错。不过,化装之人选,却有商榷之余地,这位如今已是两榜中地位量高的奇人认为:化装两名帮徒,可由辛维正和行空天马担任;两兄弟不妨仍随他守在原处;他那两名弟子,则扮成船户模样,管理着那座木筏。因为在这段期间中,难免有人要渡河入山,不能让来人看出破绽。这位奇人同时发出决定:来者如正派中人,即挽其与共事,否则不必留情,一律格杀! ------------ 第三十六章 巨枭横死 这一天,在金汤堡大厅中,降魔师徒跟富国侯、智男等人,正在惋叹着潘邓二男为色所迷,像这样在外面四处闯荡,将来不知会有什么收场时,神偷高乐仁忽从堡外走了进来。 辛维正大喜道:“你老儿来得正好!” 神愉笑了笑道:“正在等着老汉那最后两颗长青丹是不是?” 辛维正红脸一笑道:“嘴里的话,想念你老儿罢了。不过,咳咳,李侠与敝师妹受伤不轻,也是实情,你老儿如果有这意思,当然没人反对。” 降魔子与富国侯,全都哈哈大笑。 神情摸出那只盛丹玉瓶,喃喃道:“老汉一直奇怪一件事” 辛维正忍不住问道:“一件什么事?” 神偷抬头来说道:“当日,老汉从萧一士身上取来的那只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们真的都不想知道是不是?” 辛维正笑道:“问了你老儿肯说吗?” 神偷一声不响,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已经变厂颜色的小盒子,连同那只盛着两颗长青丹的玉瓶,一齐递出道:“当初的确不一定肯说,不过现在却想送给你老弟!” 辛维正迷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失声惊呼道:“长青丹调制秘方?” 神榆耸耸肩胛,苦笑道:“药能治病,不能救命。自从弄到这玩艺儿,害得老汉提心吊胆,夜不成寐,生趣全无。让你老弟来尝尝这种滋味也好!”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到那位煞相的行踪方面。那位煞相,如今究竟去了哪里呢? 答案是:正在川东云阳的一家小客栈中。 原来,当日煞相从雨露卿迷魂娘子口中获知其巫山有着一处甚为幽僻之居所后,立即命十一太保携带大批珠宝,先行上路。他自己则带着一只小木箱殿后。箱中除了三王武学秘芨,另有着四副精致的人皮面具。四副面具,分别代表四伯,制作均极精致。煞相取出其中那副模仿河东伯奚之为的戴上,得意地笑笑道:“这是孤家在未获得三王武学之前的游戏之作。 想不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场,你们看孤家现在可像那个怕老婆的河东伯?” 迷魂娘子睨了他一眼道:“装得很像,只是……” 煞相心中一蔼,忙接道:“以后孤家一定也向那老儿看齐就是了!” 一男两女走到川湘交界的来凤县时,那位蔡大娘忽然无故暴毙。煞相只朝迷魂娘子笑厂笑,什么也没有说。去了一个蔡大娘,一对狗男女,居然像夫妇般,更加怜爱起来。 这天,两人走进那家客栈不久,忽然跟着走进一名手拄拐杖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朝两人侧目打量了一阵,忽然一声不响,举起那根铁杖,呼的一声便朝煞相当头砸去。 煞相甚至未能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啪的一声,脑浆进裂,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呜呼了账! 迷魂娘子正错愕间,那婆子大喝一声:“你这贱人也别想活!” 呼的一声,又是一杖扫出,迷魂娘子亦告香消玉殒,同样地死得不明不白! 那老婆子一下打死两个人,怔得一怔,突然丢开拐杖,伏下身去,搂着煞相尸体大声痛哭。 就在这时候,客栈门口,忽然出现一名有一撮稀疏羊胡的小老头子。 那小老头子翻着一双眼睛叫道:“福子的妈,你在哭谁啊?” 那老婆于掉过头来,眨眨泪眼,忽然化悲为喜道:“哎呀,老头子,不是你死鬼呀? 好极了,老娘奇怪,这人怎么生得跟你死鬼一模一样呀?” 后来进门的,正是那位正牌河东伯。老婆子不是别个,正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醋婆婆”! 河东伯见地上躺着两具死尸体,不禁顿足道:“糊涂!糊涂!老夫不过去解了个手,你就在这儿闹出这等大事。唉唉,你看这怎生得厂!怎生得了!” 但等这位河东伯俯下身去,看清那女的是迷魂娘子,撕开人皮面具一看,男的竟是煞相时,不由得一跳老高,欢声叫道:“老婆子,咱们这下可发财啦!” 醋婆婆瞪眼问道:“发什么财?” 河东伯从身边抽出一幅团皱了的告示,大声道:“你瞧,富国侯说:如有人知悉煞相雷定远之下落,或是能将其拿获者,不拘生死一律赏以……” “赏什么?” “赏明珠一斗,汉璧一双,黄金万两!” ------------ 第三十七章 敲山震虎 少年是向粉头表示要去“解手”,这种表示十分不雅。 他明明是走进了后面茅厕,却好半晌未见再出来。 他早已翻墙而出,到大街上去了。 那一伙闲汉地痞,由“望楚楼”一哄而出,正各自兴奋地涌向一家酒肆。 可是,在将及门时,其中一个粗壮如牛的壮汉,就是这班混混儿的“老大”,对大家指手划脚,低声哼唧一阵,那班人就匆匆四散了。 只剩下那个壮汉和一个猥琐的麻面中年瘦竹杆的汉子,大刺刺地走进酒肆。 少年一转眼珠,仍掉头闪人小巷,再以迅捷的身法进了“望楚楼”。 楼上正在“乱”哩! 少年心中有数。 那两个粉头,因“客人”去“小解”,好久了,未见回转,想要问问。恰好,有个伙计捧酒进来,一个粉头红着脸,咬着手绢,悄声告诉了伙计,意思是要伙计去看看。 干这一行的,都有些小聪明。那伙计立时心中嘀咕,以为那少年是空有一身绣花枕头的好看,却是空心大老倌,多半是“白撞”,穷开心,借尿遁了。 他一声不响地也装作小解,跑向茅厕,先敲敲门,没人,他就直闯。 连鬼也没见,他可慌了。 翻身再找同伙一问,伙计们都说投见到那位少年客人出大门,还当作他喝多了酒,跑错了座头哩。又到各个“雅座”伺候着“瞟”个遍,仍是不见。 那个伙计可投有好气了。因少年吩咐他“来一桌上好的席面”,要“等人”,还叫了粉头,一心以为是阔公子,大少爷,等会儿赏钱一定有一把,所以特别巴结。厨下还有大菜已下锅,如让到手的财香没子影儿,已经上了的酒菜就够他卷铺盖了。 这伙计一急之下,就忍不住口出租言,骂骂咧咧。 那两个粉头也慌了。她们已经“出局”,好容易碰到这样又年轻,又阔气的客人,妞儿爱俏,鸨儿爱钞;加上已被那“客人”殉嗅骚似地乱捏乱摸过;又不知那客人在酒里做了手脚,她俩只觉得全身发软,又麻又酥,春心撩乱,不可遏止,正在面泛桃花,情迷意乱,才催着伙计去找。 一听伙计出粗话,“客人”已不告而溜,抛下她两个,被白揩了油去;就此同去,一文“花彩”也没捞到,老鸨的一顿皮鞭,就够她们受的。 因此,她俩哭了,掩面娇啼,又不敢出声,只有嘤嘤啜泣。 那些伙计,七嘴八舌。有的在对那个“倒霉”的伙计说风凉话,加以“指教”,这样,那样,要他以后多留下心;有的幸灾乐祸,说俏皮话儿,臊他的脸。 比较“好心”的,还作“知情识趣”状,一搭没一搭地低声向两个粉头说“体己话”,叫她们别哭,哭也没用。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少年咳了一声,昂然现身。 由楼下到楼上的伙计,立时热水泡老鼠,伸头摆尾。 从来说得好,店伙的嘴皮,婊子的粉脸,比六月天还会变。 那个在挨训,生一肚子闷气,苦着脸的伙计,立即眉开眼笑,一直迎下楼。那张刚才骂人的臭嘴,不住价地道:“公子爷,您老……有贵干?酒菜也快冷了,小的去为您烫烫,暖暖……” 少年威严地道:“本公子在等朋友。他们刚才说到银号去打水票、进货,本公子等了半天。不耐烦,到门口转了一下,难道他们到别家去了?……” 说着,一抬下巴,昂然道:“你们分些人,到大门口等着。如有人问,说本公子在楼上。” 那伙计不住哈腰喏喏,道:“是,是,小的听着,小的会伺候公子爷的贵友。” 少年懒洋洋地上楼,入雅座。那两个粉头早已破涕为笑,正忙着重调脂再打粉扑,遮遮掩掩地由袖底取出香巾纸拭着眼,匀着脸儿。 少年匆匆走进,皱眉道:“怎么啦,小心肝儿?眼都红了,是哭过。谁欺负了你们? 告诉我。” 早有两个伙计在布帘底下探头挤眼,向她俩示意。 一个粉头扭下腰,撒着娇道:“大少,一点灰星子闪进了奴家的眼啦……” 另一个作娇作痴装模作样地噘着小嘴道:“爷你去了这么久,好教奴家着急……” 少年哼道:“来人。” 在帘外发急的两个伙计刚松厂一口气,闻声忙一齐唱喏:“小的在。”“公子爷吩咐,小的听着。” ------------ 第三十八章 香饵钓金鳌 哗啦啦! 少年一挥手,把茶盘扫下楼梯去了。盘子破了,茶盅当然奉陪。这一下,可把龟奴吓坏了,敬茶的小婢唬得爬在地上,楼上一阵乱,莺燕惊呼尖叫。 连捞毛的,打杂的,都钻出来。 楼上一叠连声的。 “来了,就来了。” “辛爷,您请。” 可不正是在“望楚楼”陪他的两个雌儿。 话声中掩饰不了慌张。 少年已怒气冲冲地大步上楼。 一个叫着:“爷,别生奴的气。” 一个叫着:“大少,奴家等得好不心焦……” 少年寒着脸,冷笑道:“到房里去。” 少年进了厢房,往绣榻上一坐,不理她们。 两个粉头作娇作痴地道:“奴家去方便一下,大少好坐。” “爷,奴去去就来。” 少年装作生气地直哼。 两个粉头陪着小心,把他哄小孩子似的“肉麻热乎”了一阵,一面吩咐下人伺候,一面先后出了房,还随手把门带上。 少年由门缝中看两个雌儿急急走回她们自己的“香闺”,一个是南厢,一个是西厢,两房却是斜对着的,一进房就把房门闭上了。 少年阴险地一笑,故意猛顿脚,发大少爷脾气,又一拍桌子,连呼:“可恨,可恨,岂有此理!” 砰的一声,一脚蹋上房门,下了门键;迅速地由襟底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黄色细粉末,均匀地洒在绛烛上。黄烟一冒,一种淡淡的香气袅袅四散。 少年已经弓身如虾,纵身上了蒙着绛纱的气窗,轻巧地拆下消息,缩身出窗,又轻轻按好,上了屋顶。 他在天井边沿的檐下暗影中,居高临下向下瞧。 只见那两个粉头一面梳着秀发,一面开了半边门,向他刚才进入的房间探望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两个华服白胖的中年商人,蹑手蹑脚地由两个粉头房中闪出。两个粉头指子一指,他二人便做贼似地向后面侧门掩入。 那两个粉头心虚胆怯地悄悄退回房里去。 只有几个粉头和捞毛的,在探头探脑。 还有,几个厢房中有人骂骂咧咧。大约是因少年刚才发脾气,有扰他们的乐事也? 也许,大家都以为他正在怒火头上,谁也不敢去触霉头,没有一个去那间房探望窥看。 少年暗哼道:“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 他身形一晃,便向后院飞掠。 后面是一块菜圃,也可说是花园,不少“月月红”、万年青的花本。 篱笆门响处,两条人影,闪了出来。 门是虚掩的,走在后面的一个,随手带上。 这是“留香院”的后门,自左转弯,通一条暗巷,再向前走约二十多丈,就是大街。 少年已蹲在暗巷的墙角里。 两人正聊着走着,猛听一声冷笑:“送你先走一步!” 走在后面的一个,猛听声起背后,只吓得浑身打了冷战,立时一口气没接上了账。 前面的一个,刚想喊叫,后颈皮已被人一手抓住,一张口而不能出声。 只听背后笑道:“你们两个,可懂得‘乐极生悲’的话?” 那人还能说什么?只有冷汗直流,根本不能出声。 身后又笑道:“一个要揍我,一个要教训我,可知道本公子就是天下闻名的辛维正辛少侠!” 说罢,放了手。 那个人乃是生意人,只会打算盘和嫖妓,哪里知道什么辛维正辛少侠?他连打了几个噎,才回过气来。他还不知同伴已死,以为人家已经“放”了他,大不了认个晦气,化银子消灾。 他抖索着,道:“好汉饶了我们,我……我还有……这多……一概送好汉!……” 说着,把腰间沉甸甸的板带解下来,双手卷给少年。 少年又好气,又好笑,目光一寒,冷声道:“本少侠辛维正,有的是银山金山……” 那人忙道:“好汉嫌少……让小的回家取了……补上。” 少年冷声道:“你家在何处?” “就在前面大街的尽头,‘大发’布行。” “小孩子话,你想骗我?” “好汉……不敢……不敢。” “那么,这一个,又住在哪儿?” ------------ 第三十九章 为财为色 郭重山暗笑道:“任你奸似鬼,也吃小爷洗脚水,走着瞧吧!” 他口中忙喘声道:“对!前辈只管先请!” 倪子都已飞射出七八丈,比刚才加快了一倍。此时倪子都私欲蕉心,只幻想着夺取“三王秘芨”到手,下一步如何!如何他失去了平日的机智,没有多想一下,他只认定“金笛书生”郭重山只是想借重他去对付“小灵猿”唐志中,以期分一杯羹。他决未想到姓郭的小子敢于向他冒坏水,胆敢哄骗他郭重山算得什么东西,一个只知螵赌逍遥的窝囊废而已。 他这时的心情只想独占“三王秘芨”,只怕别人捷足先登,或被唐志中溜掉;所以,他施展了全身功力,快如迅风,把郭重山越抛越远。 眼看三游洞已到,他不得不缓下身形,小心翼翼地鹤伏蛇行,向洞口靠近。 他以老江湖的经验判断,如果唐志中藏身在洞中的话,绝对不能让唐志中惊觉。一打草惊蛇,唐志中会往洞中深处躲避,洞中千门万户,歧路极多,那就劳而无功了。 除厂悄悄潜入来个老鹰抓鸡外,只有设法把唐志中引诱出来。只要唐志中一现身,就不怕不手到擒来。 怎样才可把唐志中引诱出来呢’ 倪子都一面掩身入洞,一面思索着。 他知道:唐志中有“小灵辕”称号,就证明十分机智,警惕性电特别高,稍有不妥当,就会弄巧成拙。 这时的倪子都,真是狗咬乌龟不知何处下手。 他想:如果“邓男”戴千万同来,又如何呢?虽多了一个平分天下的人,也多了一份擒人的把握。 忽然想到被自己甩在屁股后的郭重山,心中一动,忖道:“姓郭的小于虽然脓包,但在此时,也未尝不可派上用场。利用这小子虚张声势,多一份人手,只要得手后,再把这小于除掉就是了。” 倪子都想定子,就缓下厂身形。他刚才是急如救火,不得不把郭重山甩掉。 现在他竟想等郭重山赶到后再走下一步棋。 他这样决定,自以为得计。 一则,可以向郭重山表示他“前辈”风范,绝无独吞之心;先来一步,只是为了盯住” 点子”。 二则,如自己先入洞了,恐怕郭重山赶到时,因不见他而出声招呼,把唐志中惊走。 还有,他已经定下神来,也想到是不是郭重山信口雌黄?如郭重山会随即赶到,则证明所言属实。 反之,如郭重山迟迟不来,则大有问题。 何况,时至深夜,决不会有其他的道上人物恰好赶到。一片黑沉沉,就是进洞去,也是视线不明。洞中又不只唐志中一人,另有一些什么同党?也要弄清楚。自己既已守在洞n外,就已张网待兔,耗到天亮也不迟。不论唐志中他们如何机智,一到天亮后,必会出洞,岂不比现在入洞瞎摸的好? 倪子都越想越对,大有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只等鱼儿上钩之势。 可是,他决未想到阴沟里翻船,自己上了郭重山的大当。 他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郭重山赶来,不禁肝火上升。就此离开,去找郭小子算账吧,又恐唐志中等真的藏身洞里,他一走,等于自误良机。 如这样耗下去,又不是聪明人做的事。 就此人洞吧,又与原来想的不符。 倪子都越想越烦,最后下了决心,等到天亮再说。 他想只要天亮后,洞中有没有藏人,即可见分晓。 如证实确是郭小于骗他,不怕姓郭的小于上天入地。走着瞧吧! 可是,他的这种举棋不定、患得患失的矛盾心情,正是郭重山已经估计到的事。 郭重山目送“潘男”倪子都向前飞驰的背影消失后,不但没有跟在倪子都后面跑,反而掉头转身,驰回宜昌城。 “三游洞”在宜昌西北面,相距十多里,在轻功脚程下,用不着个把时辰,在四更天左右,郭重山已回到厂“群贤栈”。 他悄然上屋,正是大家好睡的时候。全栈一片静寂,只有鼾声此起彼落于各房间里。 郭重山肆无忌惮地就破窗而入第一问上房。 残烛未灭,昏黄烛光下,“邓男”戴千万好像死猪一样昏睡在床上,而且是和衣而睡。 郭重山大为得意,自语道:“中了本公子的‘软骨销魂’,大罗神仙也得躺下来,再贞烈的女人也任由本公子摆布……” ------------ 第四十章 嫁祸计 郭重山在十分倾倒之余,乖乖地侧头凑过去,以听机密。 雷光祖附耳笑道:“老弟聪明过人,当知:请君人瓮’的妙用……” 郭重山身形一震,骇呼:“你……” 头一歪,就仆倒地上。 雷光祖干笑道:“老弟,暂委曲一下,要成大事,就必须有非常手段。” 他一笑起立,又一俯身,-’手抄起“邓男”戴千万,一手挟起郭重山,连同那颗人头腾身而出。 东方麻麻亮,透出鱼肚白。 “群贤客栈”里,一片乱哄哄,好像倒翻了一锅粥。 由老板到伙计,加上全部住客正围着一号上房七嘴八舌,乱成一片。 矮胖的老板正在跳脚,连叫:“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房中多了一具死尸。另外,在桌上还有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昨夜下栈的两位客人一个胖子,一个美男子反而不见了。 那具死尸,没有人认识。 那个人头,更没有人认识。 只是血污吓人,死尸和人头更吓坏人。 没有人敢去沾碰一下。人命关天,客栈中出了人命,老板晦气,不止于惊官动府,可能会因此倾家荡产。如果被人当作谋财害命的黑店,那真是跳到大扛也洗不清啦! 老板只有拿伙计们出气,骂这个,骂那个,好像疯了。 伙计们都心惊胆颤,目瞪口呆,有的小腿肚发抖。 客人们先是看热闹,胆小的躲回房去,或想一走了事。可是,由于出了人命,为了避嫌,要等官府来验过尸,才敢离栈。 那两个客人做的好事,尽可等天亮后,报官来验尸,据实陈情。 连附近的人家也惊动了,人也越来越多,“群贤栈”可热闹啦! 等到天光大亮时,连客栈大门外也是水泄不通。栈中已是挤满了人,再无法挤进去一步。 适时,有人分开入墙,直往人堆内钻,口中连道:“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闲人们七嘴八舌:“死了人啦!” “死了两个客人啦!” 马上有人纠正:“不对,是死了一个,加上一个人头。” “死的不是客人!” 这个人越听越糊涂。 但是,死了人是事实,只不知道是谁? 他好容易挤到客栈大门外。四个把住大门阻挡闲人进入的伙计一眼看到他,都直了眼,张开了口,说不出的是惊?是喜’不论如何,他一到,总算有了“着落”了。 其中一个机警的伙计忙抢步迎着,道:“客官来得正好,昨夜您老和另一位客官哪里去了’老板正在找二位爷,请……请。” 一面摆手大叫:“大家让开,大家让开!” 他,当然是“潘男”倪子都。 他一直在“三游洞”外呆等到天亮,没有一点动静。 他再进洞去搜索了会儿,井出声喊叫,连鬼也没见到一十,也未发现有人藏身的痕迹,更用不着深入搜查了。 他知道上了姓郭的小于大当了,一肚子的火,却又想不出郭重山为何要哄他?凭什么有这个胆子?…… 他兜着一肚子闷气,想回栈与戴千万商议。不料,栈中死了人,他还当作是戴千万杀了人,又走了,想看个究竟。当下,他也不客气,双手分开人墙,直向后院闯,所过之处,闲人跌跌撞撞,叫骂个不住。 老板一见到倪子都,定定神,连叫:“客官来得正好,请您做主……” 倪子都大步人房。 他一到,其他客人和看热闹的人就推翻了刚才的说法如果是他和那个胖子杀了人,决不会又自行投到。 在大家注目之下,倪子都先伸手把床上的死尸劈胸抓起,双目一直,脱口道:“好小于,是你……” 谁?把他哄骗到“三游洞”去的“金笛书生”郭重山是也。 倪子都忍不住哼道:“死得好,好子该死,一定是老戴……” 猛觉失言,把死尸往地上一抛,走近桌边,对人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他也不认识。 倪子都暗道:“大约又是老戴做的?只是,他为何一走了之?如此粗心大意,又绝对不是老扛湖做的事,到底怎么一回事?” 老板抖着声音,在他背后道:“客官,还有那位胖爷子呢?……” ------------ 第四十一章 深宵怪客 汪!汪!汪! 狗吠越急,且已向车把式直吠过来。 村犬不咬人,但叫声很刺耳。 尤其是在这种静谧的深夜。 还好,“五雅庄”与村邻相距至少在几里之外。否则,一犬吠声,群犬附和,那才热闹哩! 车把式微微作势一扬手中马鞭,那只气势汹汹,大有咬一口之势的黄狗立时向后退,夹紧了尾巴。 它还是吠个不住,表示它对陌生来客的不欢迎。 屋中一声:“哎呀,是金汤堡的辛少侠么?” 可见此君仍在好梦初醒,睡意膳胧中。 车把式叹声道:“正是在下。深夜来扰,真是太失礼了。” 屋中呀呀着:“不用客气,我就来开门了。” 火光一闪,车厢窗中,已是灯光。 车把式一哦道:“蓝老不在家么?” 屋中应道:“已出去四天了。不知是在何处碰到了棋友或酒友,就老样子,忘了回家了-…” 车把式心中狂跳起来,暗道:“真是天得其便!” 口中却不安地道:“蓝老既然外出,那就免了,晚辈告辞。” 大门一阵响动,“呀”地一声,门打开了。 一个庄稼汉打扮的年轻人,赤着脚,拖着布鞋,手上还在整理着衣扣,闻言忙道:“哪里话,辛少侠难得来一趟,第一次来,怎好就走?何况少侠不是说有急事么…-” 说着,拱手迎客。 一面吆喝着黄狗。 黄狗见主人出来了,便停止了吠叫,摇着尾巴,向主人表示“尽职”了。 车把式抱拳道:“兄台是蓝老的……” 对方接口遭:“他是家叔” 车把式哦道:“恕晚辈不知蓝老府上大小,先谢过了。” 对方呆了一下,呀道:“辛少侠?你怎么……” 车把式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低声道:“实不相瞒,晚辈-…” 对方接口道:“但说不妨,家中只有家父与家母,加上小弟三人,辛少侠不必拘束。” 车把式暗道:“本殿下早已详细打听过,蓝老儿早年娶过妻子,却在第一胎就难产,母子俱殁。这老头就投有再续弦,孤老一个,当然无牵无挂,落得东游西韵,到处糊涂了。” 口中却飞快地道:“说来惭愧,因小弟一时……年少气盛……在宜昌出了……一点纰漏……” “什么纰嚣?”对方一呆,道:“辛兄但说不妨。” 车把式道:“说来话长,因十三男中的‘潘男’倪子都,‘戴男’戴千万……嗳,兄台可知道这二人?” 对方点头道:“曾听家叔提到过。” 车把式轻叹了一声:“就是他二人出了事,纰漏也就出在他二人身上!” 对方哦道:“原来是……噢,请辛兄入内坐下,歇息一下再说。”- 面举手邀客。 车把式道了谢,直往屋内走- 进门,就是“堂前”,也即是“客厅”。 正中’-座神龛,烧着香,拱着“天地宗亲师”的神位,神香还有小半截未尽。 神龛后面就是天井。 神龛下是一张八仙供桌,桌上有供祭鲜果、酒、白米等: 供桌下有稻草蒲苇精工编织的拜垫。 桌两边,是两条油光漆亮的长凳。 有几卷经,一个木鱼,在桌的左方,一定是吃斋拜佛用的。 两边空间,是几把竹椅,及一把藤做的逍遥椅。 很简朴,却是纤尘不染。油灯下,一片祥和宁静。连门角边的几件农具,也是一点泥巴也不见,十足的耕读人家风味。 天井两边,就是厢房,走廊上还可见到半架纺纱车与织布机。 那个年轻庄稼汉-面邀客人座,一面叹声道:“古人说,良夜客来茶当酒。可惜茶也冷了,辛少侠远来辛苦,先净个面,洗过澡再说如何’我就去灶下生火烧水。” 车把式忙道:“不必客气,小弟有急事来向蓝老请教求助,不知兄台可知他老人家的可能去处?如知道,我马上去找他老人家。” 对方搔下头,道:“不忙,家叔是野鹤闲云,没有一定地方,看他高兴,说不定会再跑去岳阳找令师下棋喝酒也说不定……” 车把式“失望”地一哦。 对方又道:“也可能就在附近亲戚家喝老酒,兴尽即回家,说不定明早就会回来。少侠只管安坐,小弟也不惊动家父母出来相见了。” ------------ 第四十二章 岳阳风雨 黄逸公欣悦地道:“这才是懂事的凤儿,你可先去歇着。” 金紫凤道:“凤儿并不累。师叔,您可知道是谁冒充维正师哥?” 这,也是大家都在猜测的问题。 黄逸公道:“这倒简单,不外是与雷定远有关的人,也可能是喜欢出风头的扛湖道,想利用你辛师哥的名气闯出旗号!在未明真实情况以前,是难以断定是谁的!” 辛维正瞿然一震,道:“师父,雷某人尚有一子,也就是……” 金紫风一震,神色一惨,疾叫道:“不准你提起他,我恨死他了!” 辛维正一怔,果然依着她,笑道:“不说也罢,师父也会知道的。” 黄逸公点头道:“风儿,不必生气。天下武林,谁不知道姓雷的和……金汤堡的连襟关系?事已过去,雷定远已经遭了报应,你不必伤心记恨……” 金紫凤颤声叫道:“风儿永远不能忘记姓雷的父子所加给金家的奇耻大辱!风儿不会承认有这么一个表哥,如被我碰到了他,凤儿一定……杀了他!” 说着,脸庞通红,哽咽着流下泪来。 辛维正有点歉疚地搓着手,他后悔不该当着师妹的面,说起“黄衣公子”雷光祖来,勾起了师妹的刺心恨事。 当着这多人面前,他当然不好意思对她劝慰,只有呆着了。如潮往事,由庐山到衡山,及在洞庭湖上知道雷光祖即是什么“殿下”,而没有再照面,就失去了雷光祖下落…… 也够他思索的。 黄逸公沉声道:“雷定远有子,且不去说他。倒是雷定远获得‘三王秘芨’后,广植党羽,用了不少心血,不知他手下到底有多少爪牙?这班爪牙,如果漏网了,却是一个很辣手的问题。” 辛维正忙道:“师父,据徒儿查证过,雷定远手下原来有十三太保之说,也是原已成名亮万的黑道上人,被雷定远收在旗下,助纣为虐,大约至少还有十一个太保做了漏网之鱼?” 黄逸公想了一会儿,道:“这点很要紧,可惜,‘富国侯’与孙老弟早走了半天。不然,和他们合计一下,以葛老弟子之多,大可调度借用一下…-” 佟宗义道:“师父,那班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有我们出去搜索一趟,也差不多了!” 黄逸公沉声道:“宗义,你错了!” 佟宗义躬身道:“徒儿错在何处!请师父指教。” 黄逸公道:“这很简单!雷定远既得‘三王秘芨’,十九会把三王心法转授给其于及十三太保也是必然的事。假使让这些人潜伏日久,对三王心法有了心得,出而为恶,严大爽一套,又会重见扛湖。可能更加毒辣,你怎么可以小觑?轻敌大意,是道上人最大禁忌!” 佟宗义恭声道:“徒儿领教1” 谢奕方道:“师父的意思,是想借重葛老的门下协助,来个斩草陈根,把雷定远留下的爪牙全予以诛戮么?” 黄逸公道:“不是,是人多好办事,可是只有我们这班人无法兼顾。如果他们得到三王秘传,哪怕是一招两式,一出来,就又是天下大乱了。他们又有十多入之众,我们必须有更多的人手调用,才可处处顾到,免得一旦有个万一,他们过来捣乱,我们人手有限,就会顾此失彼了!” 金紫凤叫道:“师叔说得对!‘美髯公’齐老也有很多门下,只要师叔设法通知他们,我们就有更多的帮手了!” 黄逸公点头道:“凤儿说得对!若非你提醒,师叔几乎忘记了齐公手下弟子很多,例如: 胡桂元,曹允达,都是智勇俱全的俊彦,师叔一定通知他们出来……” 一阵默然 “小灵猿”唐志中道:“这个差使,由我去一道……” 话未罢,外面有人接口道:“小猴子,你要去哪儿?” 人随话进,正是“神偷”高乐仁。 黄逸公道:“乐仁弟来得正好,志中,你再告诉……” “神偷”接口道:“可是‘闭门家中坐,祸由天上来’的这档事?” 唐志中哦了一声:“姜是老的辣,什么也瞒不过你老儿。” 神偷笑骂道:“猴子,你也敢没大没小地叫老汉作老儿?” 唐志中咋舌道:“不敢,不敢,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气氛为之一轻。 黄逸公道:“忘了老高外出,一定也听到了风声,只不知是否与志中听来的一样?” ------------ 第四十三章 恶客临门 大家都是心神一震。 金紫凤娇喝道:“说清楚些!猴子!” “小灵猿”唐志中气喘吁吁地掠进大厅,道:“他们的人不少,把我们振去盯梢的人抓住几个,马上就要到了!” 黄逸公平静地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志中,你平时的沉着哪里去了?怎么啦,这一点你就不及维正了。” “小灵猿”唐志中定定神,仍是紧张地道:“那班矮子鬼,不简单,恩师可要好好准备!” 原来,“降魔子”黄逸公回到“金汤堡”后,因唐志中一心上进,十分用功,黄逸公表示嘉许;又经过辛维正等再三恳求,黄逸公为了奖掖后进,给力图学好的人做个榜样,慨然答允收唐志中作“关山门”的弟子。 因此,唐志中也以“恩师”尊称黄逸公,连“六甲灵飞掌”电和佟、谢、辛三人一同亲炙。 金紫风气道:“猴子!你不能说明白些么?他们抓了我们几个人?” 唐志中忙道:“就是‘林二’、‘井三’、‘张四’……他们几个三寸丁。” 金紫风忍笑道:“真是物以类聚了,矮子抓矮子……” 又怒哼一声:“他们胆敢抓我们的人,就是看不起我们‘金汤堡’,存心生事来了,我们也立即还他们颜色!” 黄逸公徐徐道:“我自有道理。凤儿,你要文静些,别被人把你当作未经世事的姑娘家。 金汤堡自有气度,我们先要尽到地主之谊,保持身份,且看他们如何表示?……” 话末罢,三声金鼓传来。 这是“霹雳于”金鹏举在世时定下的规矩以鼓声之数,代表来客之身份轻重或事情之大小。 赖大既然不亲自进来报告,而以鼓声代替,如非无法分身,就是事情发生太突兀了,不容他从容入报。 鼓声三响,那是表示来人身份高,或事情严重紧要了。 黄逸公缓缓立起身形,道:“随我出迎来宾。” “金汤堡”岂是等闲的,在黄逸公师徒整顿后更是生气勃勃。 在黄逸公当先之下,排出了迎宾阵容。 金紫风紧随黄逸公之后,“小灵猿”唐志中则在她之后。 “刀慰”佟宗义与“剑尉”谢奕方在黄逸公左右两侧,与金紫凤平行。 “奇正手”钱易之与伤势痊愈的“行空天马”孪吉冲带着“金汤堡”的十二个高手与十八个特选的堡丁,簇拥作雁阵形。 只缺少了一位最突出的人物辛维正。 另外,“神偷”高乐仁因爱徒“小空空”庄继尘未见回报,放心不下出去了。 已经上衙门的辛维正,有钱总管安排的十多个好手暗中保护,倒是十分安全的。 现在,黄逸公等一行已经走出大门。 赖大早巳和四个轮值堡丁肃立在大门边恭候。 黄逸公一看赖大神色中透出惊怖,目光时时泛动,不由心中一动。 先还以为赖大因知道其他“六小”已落入“长青岛”的人手上,心中着慌,这是关心的本能反应。现在看来似乎有点不对。 黄逸公一现身,赖大就竭力装出不在乎的镇静。 黄逸公问道:“来客何在?” 较大哈腰道:“来客停在栅门外,似有所待,或系等老爷出来迎接?” 黄逸公点头道:“说主人有请。” 赖大迅步穿过大门前广场,向高大的栅门也即是堡门走去。 黄逸公平静端肃地凝视着堡门。 他停身在大门前九级石阶之上。 眨眼间,敞开的栅门中,当头走进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 那少年走在前面,超出少女三步,似系一行之首? 金紫风忍不住轻噎一声:“这个年轻人,就是什么东条岛主吗?……” 黄逸公纹丝不动。 继一男一女后面,二人一排,并肩鱼贯而进。 步伐整齐,抬头挺胸,可以看出来人精悍气概。 一共是十四人,加上为首的一男一女,共是十六人。 对方步履沉着,转眼穿过二十丈多的广场,越来越近。 金紫风又自语道:“好奇怪的服装!?……” 只见为首的少年,束发金冠,仍有大半拖在两肩;暗红色的长衫,形式却异于中原人所穿;浓眉如剑,鼻直口方,双唇紧闭,神色严肃,隐隐有一种袭人杀气。 ------------ 第四十四章 生死之约 等到东条儿玉认为他已经是到口肥肉,猛吐劲刹那,他就把握一瞬之机,或滑开,或退走,或游闪,或撤身左右,恰好避过对手力道正面,再伺隙反攻一二招。 这一来,可把东条儿玉激怒了,怪叫连天,越扑越快,势子也越猛。 力道也越重,恨不得立时毙了唐志中。 唐志中既有“小灵猿”之称,不止于机智过人而已。 主要的,还是他从小学到的一套“灵猴十三变”身法,步法比猴子还要贼滑。 正好对付势如疯虎的东条儿玉。 如果由表面来看,是东条儿玉占尽了上风。 他挟猛虎扑羊之势,凌厉无比,劈空的掌力直把地面打得惊尘十丈,十分慑人。 可是,唐志中却是狼狈不堪,完全是东闪西躲,只顾逃命的样子。 强弱易势,那二十个武夫可乐了,都咧开了大嘴,口中不时吱咕怪叫,好像是在叫好,或为他们少岛主助威? 实际上,唐志中是进行消耗战。 只想等对手真力消耗得差不多时,再来狠的反攻! 双方进入老鹰抓鸡,一时还抓不到的缠磨中。 另一边。 金紫凤已经调匀了真气,冷眼看到唐志中已经先动了手。 居然能够把东条儿玉缠得像耍猴子。 金紫风暗道:“这东条小狗,功力确实不弱于辛师哥,却是这样‘笨’,如此好应付! 这个丫头也不会作什么怪!” 她立即向东条芳子笑道:“来!我们试试!” 东条芳子竟听得懂她的话,笑了。虽是不太自然的笑,但出于没有表情的东条芳于白面上,也像百合花开放,很好看了。 她用生硬的汉语道:“请多指教,谢谢呀……” 还向金紫风深深地低下了上身。 金紫风一面戒备着,一面觉得好笑。 和人动手,就等于要拼命了。 哪里还有这多礼数? 还会先向人“谢谢呀!” 金紫风故意道:“你,用什么兵刃?” 东条芳子缓缓抬起头来,一手按住刀柄,盈盈地微笑着,点着头。 金紫风道:“你是用刀?” 东条芳子又温柔地笑笑,点点头。 金紫风刚觉得对方真好玩,心想再多逗逗她。 猛听黄逸公轻喝:“凤儿小心,对方出刀极快……” 金紫风一惊,眼前寒光一闪! 是对手已闪电出刀了。 金紫风疾伏娇躯,跟前刀光闪烁如电,好像有几十道刀光把自己的身形罩住了! 金紫风未料到对手会在驯若绵羊的微笑下,出手如此快,狠,辣。 紫风惊怒之下,娇叱一声,双掌一翻,一抖,施展了乃父的看家绝学“霹雳七式”中的“雷走九天”。 迅疾的掌风,好像惊涛骇浪,汹涌翻滚而出。 刚听黄逸公一声:“仰倒!” 接着,又一声疾喝:“滚!” 金紫凤听风辨位,猛然觉得对方已经到了自己左面,刀光已经临头。 她一惊,迅即上身疾仰,一式“仙人担”。 只觉得一缕冷风掠过头上,刀光生寒,好像被北风拂过面上。 黄逸公那个“滚”字入耳,她迅即向右面一式“旋风卷地”,滚出一丈外。 总算一瞬间,脱出了东条芳子的闪电刀光中。 冷眼一瞥之下,金紫风一身冷汗。 只见东条芳子双手握刀,随着挥刀之势,身形灵活如蛇,不论正面、反面、前、后、左、右,都能挥洒自如。一眨眼间,就能挥出不同方式的刀光十几道,好快!难怪,对方一出手,自己就只见眼花的刀光。 还好她那一式“雷走九天”,迫退了对手欺进出刀的步子。 等到对手避开她的掌力,移位向左时,她才能仰倒,滚开! 若非黄逸公及时提醒,她就…… 金紫凤一时疏忽,就失去先机,几乎非死即伤,一怒之下,一挺身起立,身上已滚了一身灰土。 当她起立刹那,几缮秀发,随风飘散。 正是她头上的。 她本能地一摸头上,包头的丝巾已经齐顶开了天窗,真险到一发呀! 如果低下半寸,她就完了!…… 金紫风骇怒之下,等于已经输了一招! ------------ 第四十五章 查根究底 钱总管道:“正是,实在是辛老弟聪明过人,我们用不着为他担心。” 金紫风道:“到底如何?” 黄逸公平静地道:“凤儿,别急,你且坐下,钱总管会告诉你的……” 一抬头,沉声道:“易之兄,赖大已走了没有?” 钱易之道:“已经派出十人同他去,刚出堡不久!” 黄逸公沉重地道:“易之兄,但愿我推断有错,如果不错的话,我们就有肘腋之患了!” 钱易之一怔,道:“逸老,是认为堡中有不妥当的人么?” 金紫风也急问:“是谁?阿叔,我们堡中还会有内奸?” 黄逸公摇手道:“事实未证明前,现在不必多问。易之兄,请问赖大他们七人,是谁引进本堡的?他们是一同进堡,还是先后进堡?他们在本堡已经多少年了?” 钱易之道:“这个……逸老或者真有所见。这一回事,我很清楚,而且他们进堡,都是经过我考核的,多年来,并无过错。只是,引进他们的人,却是……姓雷的那厮!” 金紫风叫道:“是雷定远引进的?一定有鬼,不会有好事……” 黄逸公摇头道:“凤儿,不能先有成见。我们是对事不对人,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纵歹人,我自有道理……” 一顿,向唐志中道:“紧盯上赖大他们一行,注意改换一下容貌!” 唐志中一点就透,掉头就走。 黄逸公低声道:“我已经有了计较,我还得马上写几封柬帖,易之兄,你且去查堡中旧卷,把赖大等七人的籍贯,进堡日期,特长等等查出来告我。” 钱易之点头退去。 金紫凤忙整理文房四宝,还帮着磨墨。 黄逸公匆匆地一一正楷写着短柬,刚写到第五封,林二等六个体儒已经带着包裹行囊,先后进入,垂手听命。 黄逸公慎重其事地一一封好短柬,外面还加上大红套,签了花押,一招手,把林二叫近面前,递过一柬,道:“这里一共是六封密柬,你们每人一封,也即是分途各投一处。” 林二恭谨地双手接过密柬。 黄逸公道:“你的责任最重,因为是派你到‘千秋府’去,此柬必须面陈齐公大弟子。” 林二应道:“小的马上动身。” 黄逸公嘉许地道:“为赶时间,你可先走,辛苦些,早去早回!一路小心!” 林二道:“小的一定尽力做到。” 黄逸公道:“我已吩咐钱总管为你们备好快马,注意检点行迹!遇到万一时,密柬可以毁掉!” 林二躬身退下。 黄逸公依序叫上井三,递过一帖道:“你是往见‘智男’孙弃武,你可知道他的家在何处?” 井三躬身道:“是不是在赣北修水‘清水岩’?” 黄逸公点头道:“你懂得很多,可见平时遇事留心,我很放心!” 井三也退下。 接着,黄逸公一一交下密柬。 张四是去找“义男”徐勉之。 曾五是找“仁男”裴达人。 王六是往“襄阳五雅庄”。 孙七是到四川唐家找唐必达。 还加重他一额外任务,就是顺路到白帝城狮吼庄“河东伯”奚之为家中走一趟。 侏儒们纷纷离去,行色匆匆。 黄逸公只在一盏茶的时分,把六侏儒派遣清楚,嘘了一口气,沉吟着,自语道:“但愿不是!唉……” 这时,又只剩下黄逸公与金紫风。一个丫鬟捧进一壶新沏的“龙井茶”来,这是黄逸公的惟一嗜好,有庐同之癖,雅人也。 金紫凤最关心的就是辛维正,其他的事不在意,忍不住问:“阿叔,维正师哥不会有差迟?” 黄逸公颔首道:“不会的,方才钱总管不是已经……“金紫风接口道:“凤儿我只是担心那班矮鬼暗算!官家是不会奈何维正师哥的。” 黄逸公嗯了一声:“奕方也已出去,刚才易之又那么说,你放心好了……” 丫鬟刚退去,步履声响,钱总管手捧一本簿子,匆匆走进。 黄逸公沉声道:“易之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奇正手”钱易之神色沉重地道:“逸老,确实蹊跷……” 金紫风忙道:“他们有问题?” 钱易之道:“大有问题,大有问题!” ------------ 第四十六章 官场现形 辛维正闭目如故道:“代谢过府尊了,辛某人身为阶下囚,羞为座上客,等还我清白之身,回堡后再拜访可也。” 班头急得颤冒汗珠,低声下气地:“辛老弟,这是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机会,你去见过大人,不就……” 辛维正冷然道:“青天白日,和黑夜差不多……辛某人受此大辱,只要留得命在……哼! 哼!不是说梦话。” 班头激灵打一冷战,他到底是吃公事饭的,方才不过是事出意外,有求于辛维正,心慌意乱之下乱了手脚而已。 这时,他干咳了一声:“辛老弟,咱家再不够意思,也是奉令行事,谁叫祖上无德,吃上这碗饭呢。你怪上了咱家,咱家也无可奈何,大不了拚着挨一顿训斥,回家吃老米饭,照实回复上去好了。” 辛维正哼了一声:“很好,看阁下也有一把年纪了。公门之内好修行,害人大多,会遭恶报的,趁有权时多抓几把黄的白的,回家享老福是对的……” 班头摇着头,苦笑道:“老弟,你这张嘴真厉害!是挖苦我年纪活在狗身上?” 辛维正微启半目道:“好说,人为财死,活在‘四方孔’里罢了!” 班头一挥手,把手下一律挥退,近于耳语道:“老弟真不愧闯出恁大的万儿,你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挖肉一样。咱们明白人面前不说暗话,因为这里面有人得了大好处,为了吃饭,不得不让老弟多受点委屈!” 辛维正认为差不多,见好就收,喊了一声:“是哪一方面打点的?千两?万两?” 班头苦笑道:“老弟,这个,咱家怎能知道?听说是咱们大人的顶头上司有话……咳咳……由上头吩咐下来的,当然是该老弟有点小霉气!” 辛维正道:“这且不说,那么你们贵上为何前倨后恭,请辛某人去作甚?” 班头是笑道:“这个,老弟见了敝上自然知道!” “不!”辛维正道:“别是你们又做了什么鬼圈套,让辛某人去钻…-” 班头忙道:“老弟别挖苦了,咱们是几块什么料?瞒不过您老弟的” 辛维正道:“那么,到底何事?” 班头悄声道:“敝上只叫咱来请老弟入内院谈话,详情咱确实不知……” 辛维正接口道:“那就免了。瓜田李下,辛某人绝对不去沾惹嫌疑,如再加上一个企图行刺,岂非……” 班头着急道:“绝没有这种事。据咱家看,是有人对敝少爷下了什么手法?留下字条…… 咳咳,敝上大约认为非老弟您莫办,才叫咱来奉请的。” 辛维正冷然道:“笑话!堂堂知府衙门的内院重地,怎会有歹人入侵,且是青天白日? 一定又是有人对辛某人栽赃了,不去,不去!” 班头打拱作揖道:“辛老弟,算是咱家求你,看敝上那种火烧眉毛模样,官腔打下来,咱实在吃不消。” 辛维正闭目道:“吃官腔,是阁下家常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班头咳了一声道:“老弟,咱家服了你了,您行行好,咱给磕头了。”当真跪下。 辛维正连皮肉之伤也没有,只是无端受了闷气,不得不给点颜色。既然已经出了这口气,便趁势落蓬,“呀哟”一声:“即铡辛某人自甘人阱,也得避避耳目才好。” 班头如释重负,道:“老弟放心,由这边暗门人进甬道,就直通内院的垂花门,咱们大人就在月洞门那边的‘问心斋’等候大驾!那儿,也可说是咱们大人的书房,任何人不准擅入!” 辛维正侧目悠然道:“辛某人呢?” 班头道:“是咱们大人奉请老弟,自是例外!” 辛维正哼了一声:“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万一辛某人无以报命,又不知会加上什么不赦大罪?” 班头装傻地不答腔,在前引路。 辛维正四顾无人,目光一闪,已有了计较。 他不动声色地跟着班头,一阵转折,甬道尽处,果然是一道垂花门。 辛维正暗忖道:“常听人说官场内幕重重,官场老手都懂得‘开后门’的妙处,所谓‘汇缘’是也!由羁押犯人的班房,竟可直通内院,原来如此,天下事真是学到老学不了……” 一个丫鬟和一个健妇,正在垂花门边探头探脑,焦急不可名状。 一见到班头,丫鬟先怨声道:“老头,你怎么啦’夫人急得要……和老爷打架了,你……” ------------ 第四十七章 应变有方 辛维正沉吟一下,道:“这倒不难!……” 知府大喜道:“请教,本府已经心乱如麻了。” 辛维正屈指道:“这得分两方面来讲!” 他继续道:“第一、上面既然在注视这件事,必然广布耳目,也即是监视府尊大人如何处置在下及如何对付金汤堡!……” “对!对!”知府点头道:“正是这样,所以,下官不得不在堂上对老弟台得罪了!” 辛维正道:“当前的急务,是必须先控制住卧榻之侧。别让上面布置的耳目知道大人在此邀见在下……” 知府接口道:“这个…-下官已经想到,且已谕知所属保密,只有江班头知道……” 辛维正暗笑道:“到底是书呆子一个,不懂江湖事,哪有这么简单?” 口中却飞快地道:“请问府尊,衙中上下内外的人,全靠得住?” 知府吸了一口气,道:“靠得住…-下官待属下不薄!” 辛维正君不住摇头道:“大人恕在下直言。如在平时,人人可靠,现在是另外的一件事! 因为,这是大事!” 知府道:“老弟台的意思是要如何?” 辛维正道:“如果府尊不介意的话,我就直言了。” “当然!当然!”知府忙道:“老弟台只管实话实说,下官无不遵命。” “不敢当!”辛维正一仰面,沉声道:“如果府尊要为自己与尊夫人及令公子设想的话,非接受在下拙见不可!” “一定!一定!”知府正色道:“下官恭听。” 辛维正道:“请府尊先请那名师爷来。” “那名师爷?”知府道:“老弟台是指……” 辛维正截口道:“就是那位方才在堂上向府尊蹑足附耳的那一位!” 知府道:“老弟台认识谷师爷?” 辛维正不耐烦地:“岂止认识而已,只怕府尊对他还不十分‘认识’?” 知府一呆,道:“此言何意?……” 辛维正道:“请了他来此再说。” 知府道:“行” 一拍手,扬声道:“来人!” 马上有人应声快步走来。 是一个跟班打捞的青衣小帽汉子,大约是知府的亲信,不然,也无侍候内院书房的资格。 知府挥手道:“江升,你快去请谷师爷来,说本官立待有事商量。” 那汉子应了一声:“是” 掉头疾步而去。 知府道:“老弟台,还有……” 辛维正接口道:“另一方面,请问府尊,上面派人来与府尊联络,是用什么方式?是否有专差?” 知府道:“是由驿使专差快马随时来交代本府谷师爷,再由谷师爷汇报下官……” 辛维正心中有数,故作轻松道:“有句不中听的话,实在碍口” 知府忙道:“老弟台只管直说。” 辛维正沉声道:“请问府尊,上面交下这件重案,如果府尊办好了,上面有何承诺?” 知府脸一红,苦笑道:“当然,是论功上奏” 辛维正笑道:“在下虽不谙官场内幕,但知人情之常,上头既然交办此案干系牵涉不小,一定会先有什么‘表示’吧!” 知府窘促地:”老弟台真是明察秋毫,下官绝不隐瞒……” 辛维正忙道:“岂敢!岂敢!在下只是为了便于了解形势,以便为府尊献策,并非有意冒犯” 知府苦笑道:“下官据实告诉老弟台,上面是说为了表示对下官嘉勉,及为本属属下打赏官兵,特由巡阅使私人发了黄金万两” 辛维正接口晒然道:“太少!太少!太小气了!-…” “小气?”知府不安地:“上面如此吩咐下来,下官不敢不受!” 辛维正忙道:“该受!该受!应当!应当!大人应该多要几倍才对!” 知府窘笑道:“老弟台,下官绝无贪取这笔油水而冤屈老弟台之意!” 辛维正忙道:“府台不必多心。敝堡在武林中也有一席之地,区区万两黄金,在敝堡看来,不过贱贱之物,如果贵上有决定和敝堡过不去的话,即使赏下十万、百万两,对敝堡来说,也并非什么稀罕。” “当然!当然!”知府道:“下官也早知道是黑心卖命财,但不能拒收,何况都是由谷师爷一手包办” ------------ 第四十八章 且述往事 这时,天渐黄昏,快入夜了。 辛维正知道时间有限,此地不宜久留,正想离去,好部署接应知府离开府衙。他刚走出大门,便听脚步声疾,有人飞奔而来。 接着,是车轮声响。 辛维正忙隐身在围墙之下。 来人一及栅门即止,喘息有声,可见奔跑之急。 辛维正屏住呼吸,再听马车也已驰来,快及十丈了,也明明是驰向这里。 他心中一动! 刚听到栅门外一声:“谷师爷,请快出来” 原来又是江班头。 辛维正当然不便开口。 又听到马车已经停在栅门外。 江班头又叫:“车子已备,他们已经到了,请师爷快些” 辛维正一惊,又有所悟。 原来这个江班头,是备好了车,先到这儿来向谷大财请示。 “他们”又是谁呢? 由江班头奔跑这么急,可见他的心情紧张得连门也不进,只在门外喊叫。 辛维正刚想出手对付江班头。 又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纷纷杂沓而来。 辛维正心中一跳,暗叫:“不好!迟了一步,一定是那班倭鬼赶到了,也是先来找谷大财,我却不知道姓谷的藏身在此,未能先抽身……” 事已至此,不能再延误时间了。他迅即吸气转身,沿着围墙,向后面掠去,拟由后围脱身。 可是,他仍是迟了一步。 像狼奔豕突,一连有四五个矮冬瓜飞步奔人栅门。 辛维正的身形虽快,也已被他们发现,一个矮冬瓜大喝:“那个!” 人已腾身扑来。 辛维正不便回答,一闪身,飞上屋面。 这一来,那班矮鬼立时畦呀呀怪叫起来。 辛维正停身屋脊,四面一扫,暗叫:“槽了!” 因为,他已看到十多个矮鬼已经沿着四面包抄,把这座楼房包围。显然是因为先进门的矮鬼发现了他,用倭语招呼同伴四面对锁。 同时,江班头也已发现了是他,一声骇呼:“辛少侠,你!” 辛维正心头火起,已顺手揭起一叠屋瓦,先向江班头打出-片。 江班头吓得一缩头,往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大叫起来! “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人已连滚带爬,躲到外面墙脚下去。 那班倭鬼一听,哇哇咧啦地大呼大叫起来。 辛维正虽不懂倭语,也知道倭鬼们在互相招呼,要集中对付他。 可不是,只见先进门的四个倭鬼已经抽出形如关东马刀,刀尖略向上斜弯的马刀,虎着脸,涌身蹿上了屋面。 辛维正看出他们虽然也能腾身飞纵,但不够轻灵,用的是拙力。 不等四个倭鬼站稳,他已唰唰唰唰地飞出四片瓦。 每一片招呼一个倭鬼。 那四个矮鬼正是“长青岛”的一级武士,擅长的是刀法和相扑,而拙于登高窜远的轻功。 辛维正发出的瓦片,贯足了内劲。 四个矮鬼不约而同地挥倭刀,想把瓦片扫落。 只听一阵响,四片瓦是被四把倭刀劈碎飞落了,可是,震力大,把四个矮鬼震得虎口发麻。 辛维正哪容得对方喘息?继之又陆续飞出四片瓦。 这回他用的是巧劲。 那四个矮鬼可上当了,哇哇怪叫着,又本能地播刀扫瓦。 又是四道刀光,都扫个空。 明明屋瓦是向他们当胸打到。 一刀扫去,瓦片突然疾沉,呼地打向他们的小腿。 四个矮鬼顾上未顾下,个个挨了一瓦! 他们虽然下盘功夫稳,也吃不住这种贯注阴劲的瓦片,都被打得罗圈腿发软,身形也晃起来。 咯登!咯登! 他们脚下因用力关系,把屋瓦踏碎了。 打实他们的屋瓦,也碎落在他们脚下。 辛维正哈哈一笑:“还有!” 又是四片瓦,上下飞旋,向他们四人打来。 四个矮鬼可慌了手脚! 各自振腕舞刀,寒光暴闪,护住头面,好快,一下子就劈出了十几刀。 因为,他们方才挨了教训,不敢再去硬架瓦片,只把刀光舞得泼水不进,等于把全身上中下三盘封护。 天下竟有这种妙事! ------------ 第四十九章 凛然正气 东条儿玉怪叫一声:“辛小子,你有种,先接本少岛主三百招!” 人已虎扑而出。 东条俊沉声喝道:“玉儿退下!” 东条儿玉怒声道:“何必再同这小子废话?” 辛维正横眉冷笑道:“少岛主,你要如何,只管请便!我们中原人物,从来不惧任何威胁,孟子有‘三不’之说” 东条儿玉狞笑接口道:“姓辛的,少岛主要教训你,让你知道长青岛的厉害……” 辛维正心中一动,十分轻蔑地道:“我们中土人物,不会空言,全凭实学,足下如能胜得辛某人一招半式,再说大话不迟!” 东条儿玉大怒,喝道:“小子你就拿命来!” 话落,腾身猛扑! 辛维正已经有了决定他已知道眼前形势万分凶险,如果自己不出奇兵,非死即伤或被擒捉,一落人对方之手或落入官兵之手,皆是全局输定! 要避免“一子落索”,则必须先保全自己,在对方人手众多之下,力战不易侥幸,那惟一之计,就是先擒制东条儿玉,可作为反挟制! 因此,他不等东条俊再开口,功力凝足,大喝一声:“来得好!” 他不避不闪,双掌敛劲,脚定子午,看好势如猛虎的东条儿五来势,觑定对方虚实之处,运用“力学”原理,适时腾身迎上。 东条儿玉由二丈外扑来,其势甚急。 辛维正则直待对方已近身七八尺之际,暴起发难。 先后脚之差,辛维正已得以逸待劳之机。 双方在半空迎着,不容眨眼间,一声闷震,好像沉雷! 双方一合即分。 东条儿五一头栽落,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辛维正从容下降,身如山立。 不用说,也已看出双方甫一交手,辛维正已经赢了一着。 东条俊微一蹙眉 东条芳子失惊地抬起头,直盯住辛维正。 十六个武士神色绷紧。 辛维正冷然地道:“长青岛的武功,果然高明之至!” 这种明捧暗贬,冷嘲热讽,任何人也听出是挖苦的话。 东条儿玉目射凶光,满面涨红如猪肝,大吼一声:“好小子,再来……” 话落,再次弹身扑到。 辛维正已经知道对手功力并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对手勇力有余,玄奥不足,不懂得中原武学借力打力的三昧。 方才,辛维正以“六甲灵飞掌”中一招“洛水献图”,就是利用了空门位置,针对东条儿玉的“弱处”发出力道,反震之力,把东条儿玉震翻落地的。 东条儿玉再次扑到,双掌直立,劈空斩落! 辛维正暗吃一惊! 他虽不明长青岛武学的来龙去脉,但一看对方出手奇诡,和这双掌直立,凌空劈下如双刀的招数,中原武学几乎设有。 那因为如果这样,则空门大露,自露破绽。 辛维正大喝一声:“你小心了!” 他双掌一扬,好像又要硬接硬架。 可是,当东条儿玉加足力道下劈之际,他已移身三尺,转虚为实,双掌换招为“神龟出水”。 又是一声闷震! 东条儿玉双掌劈空,把辛维正方才停身之处,劈起大片惊尘,沙土惊飞。 辛维正的掌力,已经疾袭对方下三路。 东条儿玉确实不等闹! 他双掌一劈空,人也腾空三尺,刚好使辛维正的掌力由他脚下呼啸而过。东条儿玉忙疾如殒星下坠,因为提气不住了。 猛听辛维正一声沉喝:“得罪了!” 他已施展了师门“六甲灵飞掌”中的“龟蛇呈样”,赓续发出最霸道的“灵龟晒甲”。 刚落实地的东条儿玉,身形尚未稳定,辛维正的两股掌风已经直逼胸前,迫得他奋力抖掌封架。 辛维正已经抢占先机,算定门对方的路子反应。 东条儿玉虽然封住了他一招“龟蛇呈样”,却无法接他连续出手快如闪电的“灵龟晒甲”! 只听“蓬”的一声响! 辛维正的左掌已经在他胸前打实! 把东条儿五打得怪叫一声,连退丈许。 辛维正已经如影随形,跟着再吐右掌。 东条俊则大喝一声:“快躺下…-辛少侠手下留情!” ------------ 第五十章 难得糊涂 金紫凤一呆,道:“害人害己?……” “是的!”黄逸公道:“因为,我们现在是涉嫌宜昌杀官的重犯,方才又有劫持官兵的事,已经是和官府站在敌对立场。如果把知府‘请’来这里,等于是知府与我们勾结一起了,也等于证明了我们真的目无官家,没有罪也会变成大罪!在知府本人而言,不止于失职丢官而已,与反叛之民相通,依律会株连九族,等于是把他害得不够,连同他的亲属戚友也受无辜牵累!” 金紫风哑口无言。 辛维正忙为她解窘,道:“师父,徒儿认为凤妹之意,是可变通而行。” 本是很尴尬的金紫风,闻言一喜,兴奋地道:“是么,你……快讲。” 黄逸公注目道:“维正,你要多想想再开口,现在不是不着边际说废话的时候。” 辛维正道:“师父,您常说‘正则守经,乱则从权’,徒儿的意思,为了一方面实践徒儿对府尊的信诺;一方面,又要顾全大局,不如由我们选出二人,改容换装,混到他身边去,先让他定心,也好顺便打听他上面如何说?监视那般倭人是否会去找他麻烦?……” 黄逸公点头道:“这点可行!” 辛维正续道:“有这一着棋,我们再派得力人手在府衙附近守望;万一有非常之变,对府尊有所不利时,在他身边的人可以发出讯号,我们可以大举驰援,先把府尊与妇孺保住;万一已到非让他离开不可之时,大可先把他接来堡里,行动多用些障眼法,不让外人知道他已经被我们带来这里……” 黄逸公点头道:“这样可行。” 一侧面向佟、谢二人道:“你们两个,谁去?” 金紫风忙道:“师叔,三师哥去比较好吧?” 黄逸公笑道:“这里更需要维正帮忙吧!” 金紫风住了口。 辛维正忙道:“师妹,你有点不明白,师父要大师兄或二师兄去,是为大、二师兄对官场的一切比我熟悉。” 佟、谢二人也明白师父如此安排,一方面是因为堡中需要三师弟做臂助,准备应付“长青岛”的突袭。 一方面,则是借此考验一下他二人的火候,看他二人能否独当一面。 因为,同是“降魔子”的门下,依情依理,该是他二人有特殊的表现,才不愧为“降魔子”门下的首徒、次徒。 而事实上,他二人除了“出头”得比三师弟早一二年,先闯上江湖,换来一个“刀尉”,一个“剑尉”的“空头衔”外,不论由那方面讲,他二人都应当全力“表现”。 尤其是这个紧要关头上,大敌当前,十分惊险,危殆震撼之际,也是他二人为师分劳,担任艰巨,为“表率群伦”之时。 因此,佟宗义慨然道:“如果师父认为宗义勉强可以去的话……” 黄逸公笑了:“你快去吧!当仁不让,不必在此时谦抑。” 佟宗义应了一声:“是” 立即大步而去。 黄逸公侧顾“奇正手”钱易之道:“配合接应的人手,就由易之兄劳神好了。” 钱易之忙道:“我已经派出二批人,负责盯住府衙动静与四面八方。风吹草动,我们很快可以知道,我再拨出一批人手接应佟老弟就是” 黄逸公点点头哦了一声:“蔡、徐二位老弟怎样?” 钱易之道:“他们二位,佟老弟已经去招呼过,大约已经来了,方才大家忙着去接应辛老弟,他二人……” 话未了,猛听较大老远地叫着:“他二人走了,他二人走了!” 说着,人已晃着罗圈腿,进来了。 他手上还拿着一封柬帖。 金紫凤娇叱道:“谁走了?乱嚷个什么?” 赖大停了步,双手一递柬帖,道:“方才‘百果园’换班的人把这个送来,说徐、蔡二位叫他们送来,他二人…-” 金紫凤忙道:“他二人怎样?” “走了!”赖大道:“是骑马走的。” “岂有此理!”金紫凤哼道:“咱们待他二人不坏呀,怎么就这样走了?” 辛维正道:“等师父看过帖子再说。” 钱易之已经由赖大手中接过柬帖,转递给黄逸公。 黄逸公迅速拆阅。 只见他双眉紧蹙。 辛维正虽未看清帖子写些什么?但已经看出那封帖子上写了不少字。 ------------ 第五十一章 语重心长 辛维正忙道:“这个当然,小子恭听。” 糊涂伯扳着指头,一五一十,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阵。 辛维正凝神倾听着,只见他时而头如鸡啄米,时而眼珠直眨。 那表示 他对“糊涂伯”蓝成思的密授锦囊,在细节上,有的十分激赏,但有的认为不太适当,但又不敢直言反对。 他要先考虑投合这位“难得糊涂”而实在十分精明的“糊涂伯”,必须先有“恰到好处” 的措词。 “小子!”糊涂伯沉声道:“你认为怎么样?可以进行吧?” 辛维正道:“蓝老鬼计神谋,自是高明……” 糊涂伯截口道:“小子你是有商酌之处,可以开门见山地讲,不必空戴高帽子。” 辛维正笑道:“只有一点,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糊涂伯道:“怎会来不及?” 辛维正道:“您老可知官府方面,已迫在眉睫?长青岛这边,已经约定今夜” 糊涂伯哼了一声:“这本来是二而一,一而二之事,你方才不是已说过,长青岛与官府有勾结?” 辛维正点头道:“不错,这是姓谷的殉师爷贼口亲供,当不致无中生有,何况……” 糊涂伯接口道:“既然如此,依照老夫方才说的立即做去,怎会来不及?” 辛维正笑道:“您老可曾想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糊涂伯道:“不过初更吧’” 辛维正点头道:“请问蓝老,要在二个更次里去依计行事,如何赶得及?” 糊涂伯道:“好了,就算老夫白费了唾沫,你小子还是和你师父他们部署应变去好了……” 一挽手中细白铜套狗索子,便要掉头而去。 辛维正忙道:“您老认为何者该先应付?” 糊涂伯哼道:“谁知道?老夫得先找个地方填肚子去,无暇管这种闲事了!” 说着,转身欲行。 辛维正咳着道:“您老是……要做自了汉,无视金汤堡的存亡是不?” “胡说!”糊涂伯道:“老夫干什么瞎跑了来?” 辛维正欢悦地道:“再谢过了,甚感您老不辞跋涉之苦,前来指点愚师徒迷津。您老既然执意不肯进堡,那……那就等待今夜的事过去后,再多陪您老‘杀个痛快’!” “杀个痛快”者,当然是指黑白双丸对秤。 糊涂伯哼着道:“也不错,但愿你小子命大,还能够再和你对局,分个高下强弱。” 一掉头,真的牵着黄狗就走。 辛维正心中有数:“以此老之热肠古道,性情中人,别说适逢其会,他刚好赶到岳阳,绝不会坐砚有入侵扰金汤堡。” 即使此老远在“五雅庄”,如果得知他辛维正师徒及金汤堡处此境地之下,也会星夜驰援的。 此老目下所以如此表现冷漠,有拂袖不顾而去之势,绝对不是对“长青岛”有什么畏忌,更非对官府有顾虑。 实际上,此老一切全在为金汤堡存亡而设想。 所以使此老不高兴者 一因他辛维正没有立即依照此老的“锦囊妙计”行事。 二因此老不欲在此时人堡,必然是另有深意? 因此,在未弄清楚此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他也只好故作糊涂,不但不表示歉意,当然也不挽留,只笑了一声:“您老就先去打打谱也好,免得在对枰上阵紧要关头,又怨茶冷了,酒喝多了……” 糊涂伯头也不回,自顾喝着黄狗:“你这混蛋,还不快走?等着人家宰了你下酒么?” 辛维正也无闲心和此老“胡扯”下去,笑了一笑,掉头径回。 他胸中已经有了“成竹”。 他匆匆回到大厅,金紫凤抢着问:“老糊涂呢?……” 黄逸公沉声道:“凤儿” 没有说下去。 金紫风红着脸,道:“凤儿知道了,以后不乱称呼就是。” 黄逸公目注辛维正道:“怎样?” 辛维正道:“此老热心之至,坚持要……去打探、打探,不肯进来。” 黄逸公感慨地扫了大家一眼,叹道:“古人说,岁寒知松柏,患难见良友;又说,交朋处友,以情深意长天下少,欺贫重富,因财失义世间多。老拙生平有两件深感安慰的事,一是门下有人,二是承大家错爱,有患难与共的朋友” ------------ 第五十二章 笑面殃神 辛维正怒极而笑,不等对方语毕,哈哈道:“不然,是金汤堡就要玉石俱焚是么?” 万重山诡谲地干笑着:“你到底是极明白的人,这种结果,不待龟卜。可知万某人全是一片好意,便是敝东翁也是一本矜全之德!” 辛维正念头电闪,他已强压下冲动得就要出手的怒气,反而冷静下来,一面用忖,一面故意拖长了声音:“阁下真的是出手诚意么?” 万重山心中一喜,忙道:“当然,当然,全是肺腑之言-…” “那么。”辛维正仰面道:“口说无凭,阁下应当先表示一下诚意” 万重山哦哦着:“辛少侠要我怎样表示?” 辛维正缓缓地道:“这很简单,请先通知长青岛方面勿图轻犯金汤堡,至于官府方面-…” 万重山接口道:“后者好办,万某人只要一句话,就可按兵不动,至于长青岛方面…… 咳咳……” 辛维正冷声道:“无能为力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万重山咳了一声,挑眉道:“那因为,一则你老弟和东条岛主有约在先……” “什么?……” “老弟不是约他们于今夜决一高下么?” “是有这句话!” “那么……” “我要请教的,你怎么会知道辛某人和长青岛东条俊有这种话?” “这个……咳咳,当然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这个-…当然是……官兵报告上来。” “恐怕不见得吧!” “老弟为何多心?” “肯定的说,阁下该是东条俊或是他的手下奉告阁下的吧?” “这个……就算是又如何?” “很好,难怪阁下如此威风……” “什么话?” “那不过是一面仗着官府撑腰,一面有长青岛作帮手么?” “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事实,阁下,何必当面欺人?” 万重山眼光连眨,四扫一下,咳了一声:“老弟你根据什么?” “根据阁下的夫子自道!” “什么?” “方才阁下不是说过,能够叫长青岛听话,偃旗息鼓?” “是说过” “请问阁下,如你和长青岛之间没有统属或攻守默契的话,以长青岛之凶悍.东条俊之自负,他们会肯俯首听命么?” “唔……”万重山于笑着:“就算这样吧,老弟,你既然知道这种情况将发生什么结果,自当心中有数了?” 辛维正道:“那么,我方才的话” 万重山忙道:“算数,算数,不过我的意思,长青岛这次重来中土,其志不小……” 辛维正截口道:“这个我们早知道,东条俊狼子野心,无非妄想席卷中原武林,不得不找借口出来……” “这也不尽然。”万重山道:“老弟大约年纪轻,不清楚往日之武林过节恩怨…-” “颇知一二” “这就好了,老弟可知当年南海门与我们中土的道上朋友曾经-…” “我知道。”辛维正道:“东条俊已经当面和我说过。” “好。”万重山道:“老弟想想,他们也可说师出有名,而他们要找的人,例如高乐仁师徒,姓徐与姓蔡的,皆是欲得而甘心的;何况,又有‘三王秘芨’这回事,他们岂肯菩罢干休?老弟既然与他们有约在先,时间如此急迫,岂是我一句话可以叫他们就此退去的?” “那么。”辛维正仰面道:“阁下的意思如何?” “是这样的。”万重山道:“只要老弟干金一诺,答应把‘三王秘芨’转让给敝东翁,那么就是我们的事了。对长青岛如何折冲,是我们的事!” “阁下有这种把握?” “当然,东条俊尚不敢招惹官家!” “如此,他们非听阁下的话不可?’” “也可这么说!” “那么。”辛维正悠悠问道:“贵东翁身居高位,一非武林中人,二非分内之事,要这种东西何用?” “这个,是另一回事。反正,万某人只知奉令行事,我们开诚相见,一言而决……” 辛维正一背手,走开几步,道:“假使我愿意,而家师与敝师兄及敝师妹不答应又如何?” ------------ 第五十三章 疑兵之计 糊涂伯也笑了:“这不过是个空心汤丸,随机应变。姓万的这家伙真是不自量力,害单相思,他也不想想三王秘芨是什么,凭他算得老几,也敢动歪念头。” 辛维正道:“这就叫做利之所在,天下趋之。” 糊涂伯道:“这都是姓雷的死鬼作的孽,拆下一堆大烂污,还得别人给他揩屁股……” 一顿,沉声道:“姓雷的那个殉种,真是祸根,非除去不可。那狗种既然如此奸诈,你以后得多小心点,他随时可能再给你几支冷箭,让你多背几个黑锅。” 辛维正笑道:“黑者自黑,白者自白,留心就是” 一顿,欠身道:“深更半夜,您老该同维正回堡去了?宵夜现成,棋枰也已摆好了。” “好小子!”糊涂伯欣慰地笑骂:“能在强敌压境,大祸临头的时候,有这分闲情逸致,你小子就不愧是降魔门下!” 辛维正笑道:“可以移驾了吧?” 糊涂伯摇头道:“不成,这个时候,外面不能没有人……” 辛维正忙道:“外面已有布置” “老夫知道。”糊徐伯道:“老夫留在外面,比此时入堡同你下棋更好。” 辛维正心中明白 此老古道热肠,担心“长青岛”来个突袭,没有闲心进堡。 想留在外面,无非是好多有个策应而已。 辛维正大为感动以此老列名“伯”爵的身份,这样降尊纡贵,固然是看重乃师黄逸公,亦是对他辛维正关怀备至。 为了别人的事,不眠不休,自自然然,这就是武林道义,人的良能。 辛维正则道:“您老就这样待在外面?” 猛听传来金紫凤的娇唤:“三师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糊涂伯低声道:“你耽搁好久了,担心你的人太多。你还是快回去,不必提起老夫-…” 一点头,抱起黄狗,腾身而去。 辛维正一阵激动,忙应着:“凤妹,我在这儿。” 只见金紫凤已经疾掠而到。 辛维正迎着她,笑问:“可是师父叫我?” 她嗔道:“你现在才知道?出来大半夜了,又是和陌生人出来,多叫人挂心?” 一顿,接道:“那个人走了?” 多此一问。 辛维正还是点点头。 金紫风道:“是什么人?找你说什么?” 辛维正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金紫风道:“看你,鬼鬼祟祟的……” 但是,她还是顺从地转身往回走。 回到堡里,一片静悄悄。 辛维正知道全堡都在“枕戈待旦”,没有一个人在睡觉。 黄逸公端坐如钟,正在灯下看着一本朱批“春秋”,辛维正与金紫凤一到,他才目光移注。 辛维正便把方才的一切经过向乃师禀陈。 黄逸公静静地听着,瞑目有所思。 金紫凤忍不住问道:“叔叔,长青岛今夜会不会来?” 也难怪她心急,因为,正是三鼓时分,也是最叫人提心吊胆的时候。 黄逸公徐徐道:“凤儿,你先去歇着。” 金紫凤忙道:“凤儿并不感到累,只是问问。” 黄逸公笑了一笑:“他们不会来了,何必呆等,只管放心去睡。” 金紫凤有点不安地道:“叔叔,凤儿没有说错话吧?” “没有。”黄逸公蔼然道:“凤儿,你如有说错,做错的,叔叔会告诉你。” 她逡巡地徐徐起立,道:“那么,凤儿就去歇着了,阿叔也该歇息了。” 黄逸公点头道:“我也就要睡了。” 她看了辛维正一眼,自行入内。 辛维正便知乃师一定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黄逸公沉声道:“维正,我们犯了兵家不知敌情的大忌,为师仔细分析过,如果不是有方才姓万的来,又有蓝老从牛转环的话,我们今夜将是必败之局!” 辛维正大吃一惊,忙问:“恩师根据” “维正,你日间只顾一时恃勇,随口订了今夜之约,这就是-个疏忽!” 辛维正恭声道:“维正在听思师教诲!” 黄逸公问道:“你可知道长青岛此次一共来了多少人马?” 辛维正摇头道:“徒儿不知!” ------------ 第五十四章 侯府惊魂 老头一沉脸道:“姓万的好大架子!他现在哪里?” 这本不似门房下人的口气,简直是岂有此理的事。 可是,卜德方才已经吃过苦头,知道这老头很难惹。何况,又是金汤堡面临大敌的时候,也难怪对方戒备特别严密。 他不敢发作,仍是赔笑道:“敝上现在府衙!” 老头哼了一声:“狗仗人势,他是在调兵遣将,要借官府来监视敝堡是不?” “不敢,不敢!”卜德忙道:“因为上头另有要公下来,需敝上即刻处理,所以不能分身。” 老头道:“莫非是在陪着东条俊他们” 卜德一惊,忙道:“东条俊是谁?” 老头干笑道:“是你爹爹!” 卜德道:“您老好会玩笑!” 老头哼道:“你们把长青岛当作泰山之靠,就等于是他们的孝子贤孙!” 卜德忍住火气,道:“恕在下不清楚。” 老头道:“敝堡消息灵通,不论府衙里电好,太湖上的死亡船也好,一举一动,我们立即知道,你得说实话!……” 卜德心惊地忙道:“在下一定实话实说” 老头道:“那么,姓万的是和东条俊在一起?” 卜德一怔,摇摇头。 老头笑眯眯地:“该是说实话的时候了!” 卜德一想之下,决然地道:“实不相瞒,敝上方才是在太湖那边……” 老头道:“是在太湖上处理要公?” 卜德挣扎着:“也许是的,恕在下不清楚……” 老头道:“你是他的手下,可知他要你来此的用意?” 卜德忙道:“来为送帖拜堡。” 老头道:“你来迟一步了!” 卜德一怔,道:“为何?” 老头道:“敝堡堡主已经在昨夜出去了,说是去拜会东条俊什么的!” 卜德一愕,脱口道:“有这种事?” 老头道:“你不相信么?” 卜德忙道:“相信,相信,只是,贵堡昨夜不是和敝上有约么?” 老头道:“是呀,可是,姓万的失约了,不能怪敝堡!” 卜德着忙道:“可是,敝上已经着在下持帖拜堡来了。” 老头道:“敝堡主临行吩咐,如是姓万的来了,可以快马飞报前去,他马上赶回来。可是,姓万的既没有来……” 卜德接口道:“老丈可知昨夜敝上与辛少侠约定的事?” “知道!” 卜德忙道:“敝上已在柬帖中致意了,如蒙贵堡辛少侠守信践约,就请向在下可以交代,在下负责!” 老头徐徐道:“你负不起这种天大责任!” 说时,老头冷冷地盯住卜德。 卜德沉声道:“在下可以全部负责” 老头道:“你凭什么?” 卜德道:“有敝上亲笔柬帖为证!” 老头撇唇哂然地:“这算得什么?不值个屁,你可知道昨夜之约,是要什么东西?” 卜德眼珠一眨,道:“不清楚!” 老头笑道:“笑话了,你连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如何能够负责。我们随便给你一包瓦片,一块砖头,你也照样带回去交差么?” 卜德暗叫道:“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惟恐坐失良机,故意问道:“敝上所需要的东西,贵堡是否已经准备?同时,愿不愿付予敝上?” 老头往屋里一指,道:“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卜德心头狂跳,目射凶光,道:“堡主既然不在,就请交付在下带回去交差如何?” 说时,眼光闪动,大有发现了“目标”就下手之意,一副贪婪的神色。 老头哈哈大笑:“你不够资格。” 卜德刚一正容 老头大声道:“告诉你吧,是‘三王秘芨’,你算得老几?” 卜德又惊又喜地哦了一声:“果然是敝主已经吩咐过,正是此物!” 老头喝道:“你方才不是说不-…” 卜德忙接口道:“敝上只说是一部秘芨,很重要,是向贵堡借看的。可能由于是三王秘芨,敝上未多说明,所以……” 老头笑道:“大出你意外是么?” 卜德只好连连点头,恨不得一把捞到就溜。 老头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姓万的没有这份福气……” ------------ 第五十五章 旗鼓相当 侯府气派,果不等闲。 在大门两边,有铁铸的巨鼎各一,满贮松油,通宵明照风吹不熄。 映着大门上斗大的髹金“兽环”,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公侯家。 只见大门开处 两行火炬,左右各八,是十六个锦衣大汉。 灯炬通明之下,又是八盏宫灯,是八个衣分八色的宫装少女。 男女缓步前导,好不从容。 “富国侯”葛平章宽衣缓带,步履沉氇如山,在十二弟子簇拥下,款步走向广场。 这是一个诡异的场面。 在广场的正中,盘膝趺坐着四个怪装老者。 他们一式是宽大的黑长衣,腰间束紧着尺许宽的白带。 头上都是半月形的束发,光秃秃地,在灯光下照映得发亮。 都是络腮胡,又是剃得光光地,青色的须根,衬着白色面皮,十分刺眼。 四人各隔丈许左右对坐。 明明知道也看到“富国侯”葛平章率众而来,却端坐不动,状如不闻不见。 他们越是这样,越使葛平章以下感到神秘而紧张。 葛平章也暗自惊疑。 但由对方之装束与形态,一看便知是“长青岛”的人。 因为,昔年东条俊率众来中土,葛平章当然见过“长青岛”的打扮。 眼前这四个老者和“长青岛”一般不同的,那就是他们四人腰间没有大小两刀,也未佩剑,也没有头戴竹笠。 葛平章心中有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长青岛昔年曾经肆虐中土,武学自有独到之处。 现在,对方突然来到,又在深夜,人数又多,显然是有周密计划而来。 如此,非小心应付不可。 因此,他一面传声叮嘱随侍的门人,说明是长青岛的人,不可轻敌,听命进退。 一面以主人身份,在四个老者二丈外的距离缓住身形。 两行火炬,两列宫灯,已雁翅展开。 死寂的空气,为葛平章一声劲咳划破。 富国侯自具风度,他向四个老者一拱手,朗声道:“各位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四个老者仍是不动,也无回话。 确实傲兀得可以。 葛平章所属皆有怒意。 葛平章仍是不温不火地再次扬声道:“方才不是有人要找葛某搭话了?难道不是四位?” 对方仍无反应。 葛平章双眉一桃,向左右喝道:“可是汝等失礼,怠慢了贵客?” 为首大弟子躬身道:“弟子等不敢!” 毒平章道:“那一定是另有人找葛某,而非这四位了。你们听着立即分头为我把隐身来客请出来。” 他门下立时会意,同声暴应,向四面腾身而起。 葛平章这一招确实厉害。 那四个老者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 葛平章又扬声道:“既然四位不是枉顾葛某,那就失陪了!” 一挥手:“回庄!” 所属应声转身。 就在葛平章一拂袖,要掉头而去之际 “慢!”是靠正面的一个老者开口了,声音好像瓮中放爆竹:“吾等是来拜庄!” 葛平章霍地旋身,笑道:“好说,深宵有客来访,亦大快事,有请” 举手肃客。 那四个老者仍是未动。 仍是由正面的老者发话:“吾等是来向葛侯请教一事!” 葛平章道:“不敢当,有何惠教?” 那老者阴森地道:“先请问,葛侯可认识吾等?” 葛平章道:“似曾相识,恕葛某健忘……” 老者道:“也不错,一别近二十春秋矣!葛侯风采如旧,吾等却垂老矣!” 葛平章故作一哦道:“四位莫非来自东海长青岛?” 老者道:“葛侯记性很好。” 葛平章道:“原来是海外来客,葛某岂能失礼?请,请。” 老者道:“不用客气,吾等化外之人,不习惯中原礼节。不过,如葛侯有款客之诚,不妨在此对酌小饮。” 这倒是别开生面。 葛平章毫不犹豫地道:“谨如尊意” 向左右一喝:“伺侯” 现场只存下为首的大弟子“正元”和八个高举火炬的壮汉八个提灯少女了。 ------------ 第五十六章 奇兵突出挽狂澜 接着,是喝叱声竞作。 葛平章因已预料到对方会有此一着,而且,对方明明是用拖延之计先把他这个正主儿困住,再待机而动。 现在,对方已经发动了,自己也已有准备。那么,在门下弟子与所属庄丁有备而战之下,虽未必可以迅速地秋风扫落叶,但至少不虞庄里有意外。 因此,他全神贯注大展绝学,以一对三,力斗犬养建等三人。 这三个对手,是一个比一个强。 而以犬养建和宝田毅最厉害。 葛平章在先后应付山本九十八与石原久次郎时,虽有劲敌之势,却能裕如。 犬养建和宝田毅一出手,潜力骤增,葛平章就渐渐有“百上-斤”的感觉。 也即是说,他已处于下风,在艰苦支持下去。 以他的身份,绝无企图脱身遁退之理。 何况,他方才已有言在先,说下了大话。如果他不能独力支撑大厦,由恶斗中出奇制胜,死里求生的话,“富国侯”三字固然要失去光彩,便是“迷仙庄”也再难维持盛誉不坠了。 但是,不过一顿饭的时候,葛平章已感觉不妙,身陷危境。如果再苦撑下去,恐难逃非死即伤下场,更谈不到安然全身而退了。 就在他心神焦降间,偶而瞥见掌着火炬的八家将与高举宫灯的八个女弟子神色有异。 本来,以男女十六人之众,且都身手可观,如果葛平章命令他们和她们上前,大有转败为胜,甚至进而毙敌,退而自保。 但是,葛平章宁愿独任艰巨,而不愿出口下令。 那由于他的尊严使他不愿求助于手下。 甚至,他的手下要出手,也是有伤他的尊严。 八男与八女,也因为未奉命,不敢轻动,明明看出葛平章已处险境,除了焦急惊怒外,无一敢于出手。 这也许是“盛名之累”吧? 葛平章大奋神威,尽展干生绝学,刚略稳定了局面,大变已起! 乌黑的浓烟。 冲天的火舌。 一片血红! 一片混乱。 已经证实了长青岛是用火攻之计。 使葛平章骇怒的是凭自己门下有戒备之下,且有近二百名的庄丁,又占地利之宜,为何会被对方得逞? 也难怪身边的男女弟子失去镇定!。 葛平章知道自己面临生死关头,也是整个“迷仙庄”所有的人存亡之际,眼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一是能够再毙强敌。 一是忍辱突围。 前者等于是祈求“奇迹”出现,不易做到。 后者较有把握。 但是,面子坍了还可挽回,只是,即使自己能够破围遁走,犬养建等三人必如怨魂缠足,纠缠不休。如果不能摆脱,仍是难了之局。 何况,他若一退走,就动摇“军心”了,就算他能脱困,“迷仙庄”也必伤亡殆尽! 在忙于应付犬养建等三人猛攻之下,他无暇分神再作仔细考虑了。 宝田毅突然冷笑道:“葛平章,你看火烧得如何?等你的家成为一片瓦砾的时候,你也差不多了!哈哈!” 葛平章知道宝田毅存心激怒他,乃攻心之术。 因此,他一切顾不得了,一式“狂风扫落叶”,全身猛旋,双掌随身猛扫,迫使犬养建等三人一退之后,厉声喝道:“曹正听令,你们分出一半回庄,一半助我退敌!” 那八男八女,同声暴喏。 立时,有四男四女,抛掉手中灯炬,奋身而上。 另外四男四女,飞身向庄中掠去。 宝田毅哈哈大笑:“葛平章,你也有今日?” 犬养建怒哼一声:“事急求助于不如己者,这就是中原人物的仁义道德?不过多添几个替死鬼而巳。” 话声中,连翻几掌,立时有一女丧命掌下,两个壮汉吐血重伤。 不过,葛干章却利用这一空隙,把山本九十八震出丈外,一屁股跌在地上。 随即把宝田毅也逼退丈许。 葛平章剐飘身掠出数丈,怪叫震耳,迎面刀光闪闪,已有八个执刀的怪装武士飞步舞刀冲来。 在八个武土后面,又有四个女人疾步冲到。 葛平章双掌所至,就有三个武士刀被震飞,人也吐血跌翻。 葛平章如虎入羊群,摧枯拉朽,刚震飞第五十武士,犬养建与宝田毅已先后脚扑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